静静的夜里, 呼吸与心跳的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凌冬……”郁禾忽然叫他的名字。
楚凌冬的心脏迅速跳了两下。
“那天晚上……”
楚凌冬有些微微的失望,他以为郁禾会对他说些别的。
他一直在等待着郁禾彻底向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虽然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楚凌冬也迫切地想要知道。
只是,那个晚上对郁禾而言,并不是个好的记忆,他现在这种身体与精神状况,楚凌冬并不想勉强他这么快就再次回忆起来。
至少,要等他精神与体力,得到充分恢复后。
“不急,晚点说也可以。”楚凌冬说。
“我没事。”郁禾说。
那天晚上获得的一些消息,事关楚凌冬的安危,一直在他脑子里盘旋,要找机会早一点告诉他。
郁禾很细很慢地对楚凌冬说起了那天晚上的经历。
条理清楚,叙述准确。但都是基于对过程与结果的陈述。而他那晚上所有的动荡与波动,却只字未提。
“阿峰离开的时候,告诉我幕后的人并不姓楚。然后,我就问他是不是姓郑。他并没有否定。”郁禾最后说。
对于这个幕后人,楚凌冬并没有感到太大吃惊。
从一年前,遭受伏击后,他便开始调查这件事。嫌疑人并不难锁定,有动机,有能力,而又随时能掌握他行踪的,在他身边并没有几个。
楚凌冬最先排除的是楚瑜明。
虽然他与楚芊子沆瀣一气,致力于梦金水的巨大资产,但他的行为与个x_ing,注定他也只是耍耍小y-in谋,并把所有翻盘的希望寄托在楚芊子身上。
毕竟楚瑜明工作之余,私生活太过丰富多彩,并没有太多时间与心思花在楚凌冬身上。
而楚芊子与郑宇……
楚芊子一向外柔内刚,占有欲极强。行事也果断。不像楚瑜明的浮夸,是实打实的行动派。
从阿峰嘴里吐出背后的指使人姓“郑”,只是更进一步排除了楚瑜明。
对楚芊子夫妇,楚凌冬并不能断定是夫妻两人的合谋,还是郑宇的擅做主张。
但这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郑宇是楚芊子的真爱,这是已经过验证与考验了的。
当初,为了与郑宇在一起,楚芊子甚至不惜与梦金水决裂。
但楚金水虽然没上过几天学,但经历多,思想并没有那么冥顽不灵,反对归反对,但也懂退让。最终,还是接受了郑宇。
让楚凌冬感到意外的却是阿峰的身份。
那个从养老院至医院,至死都没有等到自己儿子封怀仁,居然就是阿峰的父亲。
封怀仁住院的那段时间,阿峰大约一直都在策划这起绑架案,根本无法分.身去养老院,所以,对封怀仁的死讯也就不得而知了。
郁禾只是说了事件本身与结果,但楚凌冬已一身冷汗。
又是庆幸,又是后怕。
郁禾在极短的时间,便断定出了阿峰的意图与身份,才避免了这场灾难。
这其中有他的冷静观察与智慧,也有很多的机缘巧合,缺少任何一项,便不成立。
如果郁禾没有去医院看望封怀仁,如果余胜没有捡到那个平安符,如果他没有带郁禾一起到云居寺确认平安符的来历……
楚凌冬很长时间,都沉浸在想象中的后怕中。
黑暗里,楚凌冬摩挲着郁禾的缠着纱布的手指。
余胜在现场,发现了那个用血写着“屋里有炸.弹”的衬衣。应该是郁禾咬破了自己的食指写出来的。
以后,再也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了。楚凌冬在心里发誓般地想。
“要不,就叫晨晨。”郁禾忽然说。
“宝宝早晨生的。”郁禾接着解释。
楚凌冬半晌无语。
“不满意?”
“满意。”楚凌冬寻到郁禾的嘴唇,厮磨了一会儿,才说,“你纵然给宝宝起个石头、狗蛋的名字,我也满意。”
想到黑暗中,郁禾沉下来的脸,楚凌冬笑出了声。
第二天上午,楚凌冬半拥半抱着郁禾到了新生儿病房。里面放着两排保温箱,里面都睡着的婴儿。
楚凌冬来过一次,便直接把郁禾带到了晨晨身边。
小r_ou_团躺在透明的保温箱里,依然紧闭着眼,四脚朝天地躺着。
昨天从照片里只能看个大概,现在,郁禾趴在保温箱上看个仔细。
洗得干干净净的r_ou_团像所有的新生儿一样,因为没有长开,看起来像个小老头。紧闭着的一对眼睛,上下都浮肿着。
但因为这是楚凌冬与自己的孩子,郁禾就有种“丑萌丑萌”的感觉。
怎么看怎么觉得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怎么看都觉得可爱。心里便喜孜孜的。
而且,r_ou_团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地褪变。
楚凌冬五官精美如同艺术品,而许安这副皮囊也不差,想来这个孩子不管像谁,都不会丑到哪儿去。
郁禾看看r_ou_团,又去看楚凌冬。
“怎么了?”楚凌冬问。
“不知道长大了会像谁。”郁禾说。
“不管像谁都是我们的孩子。”楚凌冬说。
郁禾垂下了眼睛。
探视时间只有几分钟,虽然没看够似的,两人还是出了婴儿病房。
在郁禾一直凝视着r_ou_团的时候,楚凌冬也在看郁禾。
只是爱,还远远不够。从这刻起,楚凌冬体会到了责任。
楚凌冬把自己的办公室搬到了郁禾的病房里。
郁禾睡着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用笔记本办公,郁禾醒来后,就伺侍他说话、擦洗、吃饭。
然后,就是亲吻,与安抚。
第三天的午后,郁禾疼痛感有所减轻,楚凌冬便带着他下楼来散步。
私立医院没有公立医院用地那么逼仄紧凑,有着大面积的绿色Cao坪,可以看到一些穿着病号服的病人,三三两两地坐在长条椅子上晒太阳。
虽然还没出正月,但已是阳历三月,也已过了惊蛰,气温渐渐高了起来。
阳光明媚而温暖,连吹到脸上的风也是一派和气。所谓“吹面不寒杨柳风”了。
楚凌冬也已是春衫的样子,薄薄的毛衫外面,套了件风衣。而郁禾穿得就有些多,裹着件棉袍。
两人Cao坪上散了会步,楚凌冬便陪郁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余胜忽然出现在Cao坪的边缘。楚凌冬温声地郁禾说了句,“我一会儿就过来。”
便站了起来,向余胜走过去。
余胜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见楚凌冬过来,交到了他的手上。
“托了很多关系,花了不少钱。不过,也值这个价。”余胜笑嘻嘻的。
楚凌冬打开文件夹,是几张银行入帐明细。
楚凌冬扫了一眼姓名,身份证号。嘴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
余胜指着一笔一百万的入帐金额。“六月二十五日,本润处理了一大批的二手设备给新科。三天后,有了这笔入帐。”
本润集团有限公司是楚氏旗下的一个子公司,由楚芊子夫妇打理。
为了适应新形势下的产业转型,楚氏早在五年前便决定从传统行业,进军机器人研发行业。
而成立的子公司,则交到了雄心勃勃,且有着留学背景的楚芊子手里。
华润主要研发制造酒店送餐机器人与家用机器人。
由于资金充裕,又舍得花钱请人才,买核心技术,这个品牌短短的五年内,已在国内崭露头角。
余胜的手指又往下移,指着一笔二百万的入帐,“这个日期前后,本润产品更新换代,新购入了一批设备。”
楚凌冬看着密密麻麻的五页明细,总额共计六千多万。
余胜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嘿嘿一笑,“这些东西,再加上上次那些照片,足够让他下半辈子在牢房里度过了。”
楚凌冬只是微微地浮了一个浅笑。
“你说,我们就这样给寄去,还是亲自送去?我真有点等不及看好戏了。”余胜说。
“再等等。”楚凌冬说。
余胜有些不解。
“这么精彩的一出戏,没有个舞台怎么行?”楚凌冬说。
“你的意思?”余胜看着楚凌冬。
“老爷子说了,晨晨的满月宴由他来cao办。”
余胜了然于心地点点头。
过了会儿,想到什么,“名字就这样定了?”
楚凌冬抬头看了余胜一眼,“这名字怎么了?”
余胜忙说,“挺好……很好。”
“初二,上门了吗?”楚凌冬忽然问。
余胜又搓了搓手,嘿嘿笑了起来,“由我亲自出马,能不搞定么?”
“结婚日子定下了,提前给我说。酒店不好定。”楚凌冬说。
“好。”余胜说着,向郁禾所在的方向看去。
楚凌冬变了很多,大约都是因为那个人。
那个人真的是许安吗?余胜常常会有这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