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崖香并不想领着浩浩荡荡的十万百姓闯出楼兰,外面的世界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万一外面的世界容不下他们,那就是一场持久战。
万一保不住这些人,那就是罪过。
她崖香虽是皇亲,可自小就没得皇室庇佑。
现在有了困难,倒是先想起来她了。
接下来,只想拿着这些年来攒的家当,找一处幽静之所,和母亲,和小涛涛过着隐士生活。
可一想到朴实善良的邻居们,崖香终究还是不忍心让他们给楼兰陪葬。
轻轻摸了下手中的盘龙玉佩。
既然事已至此,也只能奋力一搏了。
商雅静还在捧着石头渣哭得伤心,崖香轻轻的把她搀起,擦去了面上的泪,道“娘,你别哭了。我一定带着咱楼兰百姓找到新家。”
闻言,商雅静下意识的往崖香的方向转过了头,疑惑道,“新家?”
“不不,静儿的家永远在静王府啊。”说完,商雅静竟然轻轻的哼唱起歌来。
“静儿?”崖香疑惑道。
“对啊对啊,娘你最喜欢静儿了!”说完,商雅静还在崖香的胸膛前蹭了蹭。
“要抱抱。”
崖香一下子就懵了,这都是什么?
把母亲从自己身上摘下来,拿起商雅静的一只手,把它放到自己的脸上,道,“娘,你说说,我是谁?”
声音微颤,娘,这是怎么了?
“娘啊!”商雅静答得极为顺畅,且声音稚嫩的仿佛幼童一般。
崖香一把搂住商雅静,“娘,娘,你别吓我啊!”说着,崖香自己也哭了起来。
“这……”花笙叹息道,“八成是失了神智。”
可叹曾经的楼兰第一才女,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吟诗作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现如今,竟然神智混乱了吗?
崖香还是不敢相信,抱起商雅静就往皇宫跑去。
对,菖蒲曾经师从名医李珍,都曾让太医院破例招其为太医,肯定医术不凡。
屋子里,留下纪言、杜春雨和花笙,三人面面相觑。
“那我们该怎么办?”纪言问道。
面前,只有两条路。
一是收拾好所有行李,跟着这十万百姓一起走出楼兰,二是先静候一段时间,毕竟人多是非多,等这大批的百姓撤出去后,他们就直接回扶风。
花笙沉吟了半响,道“还是先跟着楼兰百姓一起走吧。”
花笙没办法看着楼兰前途未卜,这里也承载了太多他的喜怒哀乐,至于回扶风,还是再往后拖一拖吧。
“都听花爷爷的。”杜春雨乖巧应答。
两人跟着花笙回到家,看到李涛和戈月早就把所有行李堆到门口,整整五个大箱子。
堆放在牛车上,码的整整齐齐,只要一声令下,就能马上出发。
“不错。”花笙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两个孩子手脚可真利索。
“那咱们这就出发呗?”
“好,走!”花笙一声令下,三头老黄牛缓缓的迈出了步子。
只是老牛步缓,等他们追上大部队时,发现前面在商枫的带领下,已经缓缓出城了。
纪言坐在牛车上,百无聊赖的嚼着一小条甜杆,看向对面同样闲的无聊却闭目养神的杜春雨。
从额头一路向下,看到了秀气的眉,浓密且微微上翘的睫毛,英挺的鼻,纤薄的唇,再到微微凸起的喉结。
都说,薄唇的人最是薄情,但他在杜春雨身上,看到的却是绵绵不断的温柔。
一时间,竟然看呆了去。
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同床共枕,可自己睡着的时候杜春雨醒着,自己醒了的时候,杜春雨早就起床收拾好了。
囫囵了这么些日子,在这里的生活,竟然比以往的十几载来的都要随x_ing。
这可是他的阿泽啊。
一切都太过自然,在楼兰里的日子太过惬意,出了这楼兰,纪言才找回现实。
就好像一下子从梦中清醒了过来,过多了隐士般的生活,就特别的不想回到现实。
加大了咀嚼的力道,把甜杆咬的直响。
杜春雨闭着眼睛,没有睡着,他知道行止在盯着自己看。
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睛却违背了主人的意愿,紧紧的闭在了一起,浓密的睫毛颤了又颤。
纪言想事情想的出神,盯着杜春雨的脖子,发了好久的呆。
出了楼兰,李涛特别的激动,脸又涨得通红,这一回,肯定能跟着杜公子走好多地方,肯定马上就能找到宁钰的!
李涛信心满满,拉过戈月就开始吧啦吧啦的说。
戈月:?
他听不到啊。
不过,戈月还是体贴的当了回好听众,认真的看着李涛的嘴型,从中辨别着李涛的意思。
大概也明白李涛说了些什么,会心一笑。
唉,又为小主子打探到了情报,自己可真是史上最cao心的侍卫了。
花笙坐在牛车外,驱着车,回首看了一眼高高的城墙。
出了城门,就再也回不来了。
城墙最顶端,瞭望台内,一身红衣的商枝站在外侧,菖蒲在其身后。
看到不远处的花笙回首,商枝举起了手中盏,隔空敬了花笙一下,然后自顾自抬头大口的喝了起来。
想起了父亲,想起了母皇,想起了数不清的孤独的日子,无数景象在脑海中翻腾放映,一帧帧、一幕幕。
最终,落到了菖蒲昏睡后的那段最难熬的日子。
那时,菖蒲陷入昏迷,自己有孕在身。
那时,没有了菖蒲,商枝只觉得自己也没有了生的欲望,也想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但一想起腹中孩儿,就怎么也下不了手。
久思成疾,十月怀胎,一边不分日夜的处理政务,一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昏迷的菖蒲。
等孩子生出来,欣喜若狂的商枝却发现刚出生的孩儿,特别小,和普通的孩子根本就没法比,肚子只有成人拳头那么大,身子弱极了。
就连r-u娘的n_ai水,都喝不得。
眼瞧着她和菖蒲的孩儿饿得直哭,可满宫御厨n_ai娘太医都没有办法能让小皇子吃一口。
张贴皇榜,搜罗人才,只要能哄得皇子吃下吃食,就封王封侯。
不久,满脸尘土的花笙接下皇榜,来到了宫中。
一身黄沙,显然是刚入楼兰,但就是这么个人,却让自小猜忌心重的商枝防范不起来。
花笙长得和蔼可亲,就好像是善良的邻家老爷爷,看着花笙冲自己笑了一下,商枝莫名的想到了父亲。
若是父亲活着,也该是这般年龄了吧。
花笙没废什么力气,就做了一小碗软软糯糯的汤汁,闻着就香,要是吃起来,想必更能可口。
花笙拿起一根筷子,沾了点汤汁,放到小皇子嘴上。
这小皇子也是个吃货,闻到汤汁的味道,就冲着汤汁张大了嘴巴,喂进嘴里,自然不在话下。
狼吞虎咽的被喂下了一大碗,小小的商逸之嚎啕的张着血盆大口,表示还要吃。
就这么被花笙的爱心汤汁连续喂养了一个月,商逸之逐渐的圆润了起来。
商枝看着日渐白胖的儿子,自然欣喜万分。
当即要封花笙为佳茗侯。
花笙却没领旨,只是提出了一个要求,就是要探视被□□的皇姑之权。
……
放下酒杯,看到花笙还在看着自己和菖蒲,挥了挥手,花笙,也算是她黑暗生活里的一束光了吧。
要是没了他,也就没了商逸之。
又想起了小时候的崖香,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怎么能让她遭了那么多的罪?毕竟是妹妹啊。
在面对大是大非之时,人就会特别的豁达,觉得一切不过尔尔。
也想起了商枫,当年初入国子监,一切都那么陌生。
没了父亲的小商枝心里特别的不安。
就在最害怕的时候,比自己还要小的商枫一把拉住商枝的手,糯糯道,“你是姐姐吗?”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商枝头一回体会到为人姐的滋味。
尘归尘,土归土,就让一切恩怨情仇,都随着这黄沙掩埋在大漠深处吧。
走吧,都走吧,走到有山有水的好的地方,再也不用受男女尊卑的影响,再也不用受一块玉佩的约束。
相信商枫和崖香能带领这十万百姓找到安身立命之处。
可即使这样,也没有任何脸面去见列祖列宗了。
回头冲着面色惨白的菖蒲一笑,说起了当年商逸之小时候的事情。
“蒲哥,你知道吗?”
“嗯?什么?”
“我跟你说啊,咱们的之儿,刚生下来的时候,可小了,就,就这么大!”
说着,还伸出手比划了下。
菖蒲笑着拉住商枝的手,“是吗,那么小?”
“弱的,就连皮肤下面的五脏都能看的清楚,我都不敢抱,后来啊,还是……”
墙上风大,漫天的黄沙下,菖蒲渐渐搂住了还在说个不停的商枝,一起迎接即将到来的末世。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