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道:“这话怎讲!老太太那有好东西,给妹妹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妹妹那样招人疼,又有天大的福分,眼下儿子也有了,虽然什么都不缺,可是我们的心意总得尽到了呀!别说老太太了,就连我,也恨不得把我们那儿的东西都搬过去呢!只怕妹妹看不上眼。”
这话却说到了贾母心坎儿里去,老人家眯了眼,微微点了一点头,道:“你说的很是,我素来知道你和你妹妹好,之前敏儿来信还说,她能平安生下这个孩子,还多亏了你呢。”
张氏抿嘴一笑,不说话了。
因着此事,老太太对大房却又高看了几眼,第二日府外购买的小丫鬟们进来时,便先送去张氏那边让她选。张氏最终推脱不下,留下了四个尚留头的小丫鬟,生的个个俏丽轻巧。
张氏毕竟是自幼经书香熏染的大家闺秀,起个名字也是一套的,新奇又文雅,分别唤作墨琴、青棋、雁书、染画。前两个派去伺候了迎春,后两个却跟了花红去照看贾琅。别人尤可,贾母听闻之后也觉得颇为风雅,便将自己身边的三个小丫鬟也改了名,和元春身边的抱琴凑做了一套,分别是司棋、侍书、入画。
第二日,北静王府果然又打发了人来,说北静王世子想将贾家三少爷接去小住几天。这下人也是熟门熟路了,径直去报了张氏,倒让张氏又叹了好几口气。但是这救命恩人的面子却是驳不了的,只好让贾琅又去了。
她现在越来越有一种感觉,自己千辛万苦生下这个孩子,却越来越不像是自己家的孩子了。待在北静王府的时间,都和待在贾府的时间差不多了。
只是,张氏也曾恍惚听闻了一些消息,说北静王府那位世子,和那佛祖是有大机缘的。因此连皇帝也不去管他,到了成亲的年纪也未逼着他去找个合适的女子。张氏听后,便想起贾琅出生之时那漫天的红光满室的异香,登时心中就有了些猜想,却也不去管了。
却说这边,贾琅跟了王府的下人上了辆被青布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朱盖华轮车,旁边侍立的奴仆忙打起帘子来,果然见水溶一身银白绣江水纹的锦服,抱着个精致小巧紫檀座掐丝珐琅兽耳炉,稳稳当当坐在车里。
贾琅:……
他就知道。
【你看,我就说那位一定在马车里等着吧?】
【就算离开这几步又能怎样,这人……】
【本座的眼睛都要被闪瞎了。】
【他还记得他是仙,不是那山里修炼得道的狐狸精吗?】
“阿柒,怎么还不过来?”少年嘴角噙着浅浅淡淡的笑,冲着他伸出手,“外面冷,小心着凉了。”
“所以说了不要叫我阿柒了啊……”贾琅也是无奈,任命地走过去坐在青丝云锦垫子上,“听起来像是和小三、小二它们是配套的,我可不是宠物什么的啊。”
水溶见他穿了小小的月白色锦服,罩了大红色猩猩毡斗篷,愈发衬得眉翠眼清,乖巧的像是个福娃娃。不由得伸手将他抱过来,好好地安置在了自己身边的坐垫上,又把手里的耳炉塞到了他的手里,这才笑道:“今日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马车里满是一种浅淡的清香,贾琅一边回答他:“花红姐姐正忙着给我收拾衣服呢。”一边又忍不住皱着鼻子去嗅闻,之后不确定道:“竹叶的清香?”
水溶反问他:“你觉得如何?”
“很好闻,”贾琅想也不想道,“比百合香、龙涎香等清雅多了,就是太过清凉了些,怕是不太适合秋冬用呢。”
“我就知道你定然喜欢。”水溶点点他的眉心,将人抱得愈发紧了些,同时轻轻敲了三下车壁。
得到授意的车夫一扬鞭子,马车咕噜噜轧过了青石板,很快便向远方驶去了。车中二人一路吃些点心说些琐碎,却也完全不觉得无聊。
水溶所说的那处温泉庄子就在城西,距主城区甚远,是这京城里少见的活泉,原本属于当地的一家富商。只是富商刚刚病故,家中人举家南下去了,因此刚被北静王府以大价钱买下,请山子野老先生亲自给新画了园子图,按着图装完之后,方才请小主子前来一逛。
马车在庄子门前停下了,此刻已近夜晚,门前的两盏灯笼飘飘荡荡,满地都是晕黄的烛光。从朱漆大门走进去,迎面便是一块奇石,姿态嶙峋,上面细细镂刻了亭台楼阁并各色宫装女子,将这庄子中的景致遮去了大半。
绕过此石,便有两边羊肠小道没入萧萧瑟瑟的竹林之中。风吹竹叶飒飒作响,看去便让人觉着幽清。
水溶却携了贾琅,径直入了那后面的一个局所。贾琅在他怀中抬头看时,只见是小小三间抱厦,三个泥金的大字悬于其上,名曰:骐骊轩。两边对联则是:一弹流水一弹月,半入江风半入云。一大株海棠与几棵芭蕉立于旁边,愈觉别致精巧。真真应了苏轼的那首海棠诗: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