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本宫认识的那个阎王吗?】
【不不不,一定不是了。本座认识的阎王,此刻早该让那人灰飞烟灭了......】
贾琅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扫了眼阎王的脸色。那一身红袍的妖孽并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只是微微低头,看了眼被史湘茗献宝似的高高举着的画。
“不错。”
他艳色的薄唇轻启,吐出云淡风轻的两个字,却让史湘茗一下子激动的头上的呆毛都翘起来了,差点原地转三圈。一连声地问道:“真的吗?你真的觉得不错吗?那真是太好了!”
贾琅头一次知道,原来这孩子还有忠犬的属性。
直到阎王准备离去了,史湘茗还抓着他那大红色上绣着暗色流纹的袖子依依不舍,吭吭哧哧了半天才红着脸道:“若是你不嫌弃,我将此画送与你如何?”
阎王似笑非笑挑了挑眉,一伸手将那画收入了袖中。
史湘茗顿时松了口气,想想又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之后,我还能请你来作画吗?”
阎王扫过他圆滚滚的脸,和那一双清澈的一眼见底的眼,那小少年眼巴巴地看着他,满脸期盼的模样。于是他便点点头,淡淡道:“之后,我单独去找你。”
说罢,便径直走出这院子,一拐弯消失在了目光中。
贾琅目送他远去,扭头看时,才发现史湘茗正像座雕像般牢牢立在原地,痴痴道:“生的真好看,我从未见过如此好看之人......”
然而贾琅的心中,完全是另一件事。他盯着史湘茗,伸出双手使劲摇晃着他的肩膀,颇为认真地问:“你怕鬼吗?”
“为何问这个?”好不容易从痴迷状态脱身出来的史湘茗茫然眨眨眼,无辜道,“当然怕啊,我从小到大最不敢听的就是鬼故事。”
贾琅闻言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随即颇为同情地拍拍他的肩膀:“你节哀。”
你知道吗,你看中的那个就不是人,而是鬼中的老大!
还是喜欢看鬼故事的老大!
他的心中蓦地升起几分幸灾乐祸,摇头晃脑进屋去了。徒留全然不解其意的史湘茗茫然立在原地,伸手抓抓头发:“节哀?......什么意思?”
他完全不明白啊啊啊啊!
第40章
水溶说要接贾琅去泡温泉, 果然便按时来了。这次他却未乘马车, 而是骑了小三, 往那贾府门前一立。一人一马均是丰神俊朗气质斐然,上头的人白衣飘飘,下面的马儿白毛迎风飞舞, 颇有几分仙家气派。
帮着自家少爷提着包裹的墨香嘴角一抽,望着眼前这一幕默默想:这北静王世子,该不会是想要三爷与他共乘一骑吧?
事实证明,水溶确实是这么想的。他拍了拍马头,示意贾琅坐上来。
墨香的脸都青了, 一把拽住要往上坐的贾琅的袖子:“爷!爷, 您饶了小的吧, 您这样去,太太肯定会找小的算账的!”
这实在是亲密的过了头了, 又走街串巷众目睽睽的, 要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这, 这叫什么事!
“无碍, 无碍。”贾琅对于某位神仙的能力十分相信,“他不会让人看见的。”
怎么可能!墨香默默瞅着这显眼的一人一马,死死拽住贾琅的衣角不松手。这样的颜色这样的气派这样的体积......要想不被别看见,难不成是要从天上飞过去?
不得不说,这小厮的确在某种程度上猜中了水溶的打算。他确实是预备着带着自家的孩子,从那天上腾云驾雾过去。不仅省时省力,而且也可以带小贾琅看看天上风景,好过这地上车马纷纷,杂乱的很。
而眼下,贾琅却无比残忍地拂开了自家小厮的手,在他忧心忡忡的目光里翻身上了马,叮嘱道:“若是太太问起来,你只说我是坐马车走的,旁的不用多说——可知道了?”
墨香愁眉苦脸的点头,一路用目光追着贾琅,爷,您真的不打算换种出行方式吗?
贾琅一点也没有换的打算,全当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径直稳稳地坐进了水溶怀里。水溶墨玉般温润的眸子里含了丝丝笑意,一抖缰绳,白马一声嘶鸣,便如一只离弦的箭般从荣宁街中蹿了出去。
一直飞奔到某个人迹罕至的角落,那神骏非常的白马脚下蓦地出现一朵浮云,飘飘然便往那碧空中去了,隐在了那团团的白云之中。云雾都萦绕在周围,一缕缕一团团,贾琅不由得便伸出手去,想要鞠一捧在手里,可纤白的手指碰到那绵软的云团时,却只能感受到微湿的水汽,而无一点实质性的触感。
水溶望着他,却是一下子便知道了他的心意,宽大衣袖下遮掩着的手指在空中轻轻划了划,便有层层叠叠的云海浩浩荡荡而来,恍若是从远处那看不到的海平线处奔涌而来的一道巨浪,铺天盖地的翻涌着。入眼皆是莹润而耀眼的白色,一大片一大片,让人的心也跟着静下来。
二人在空中滞留了许久,直到天色微暗,织女织出的彩云充盈了整个天空,这才回到了地面上,一直落到了那温泉庄子的旁边。
上次来时已是深秋,入目皆是凄清景色,秋意瑟瑟牵动心肠。如今却正值春夏之交,柳绽新碧桃吐艳芳,一路走去皆是奇花异草,或如翠带飘摇,或如蟠龙卧屈,或鲜红若丹砂,或花小如金桂,味香气馥,绝非凡花之可比。比起贾府的富丽堂皇愈发显得清雅出尘。
贾琅一路走一路赞叹,沿着那奇香四溢的羊肠小径慢慢走去了骐骊轩。此地他小时候却也是常来的,每逢秋冬之际,必来此泡一泡温泉,也是那凛冽冬日里莫大的享受。只是略长大些后,家中事情不断,竟不得闲儿来了。
虽是许久未来,然方一踏上那青石阶,贾琅的心内便忆起了道路,转过一道寿山石嵌人物雕祥云浮纹十二扇围屏,便进了里间儿,往那榆木开光罗汉床上坐了。
随着他进来的水溶不禁笑道:“你倒是熟门熟路,这么久了,难为你还记着。”
“那是!”贾琅仰头,颇为自豪,“我的记忆力可是顶尖的!”
想我前世时,也是背了几千本书在腹中的人才呢!
若是旁人如此说,在其他人看来,恐怕会显得狂妄自大;然而贾琅本就生得好,一张小脸粉嫩嫩,仰着小脑袋的模样看在水溶眼里,却是让人又怜又爱,不由得上前,在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上摸了一把。
他的手方才触到那柔滑的发丝,贾琅便像是受了什么莫大的惊吓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后缩,整个人都从床沿处移到了床里。
“这是怎么了?”水溶伸出的手顿了顿。
“没什么,没什么。”
贾琅干笑了两声,他如何能说出口,自上次二人靠的如此近之后,自己每当被这个人碰触到时,总会无法控制那不听使唤一路往上狂飙的心跳呢?
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些,装作若无其事的来面对这个人,偏偏这人还非要来招惹自己......他的眼神游离不定,装作专注打量着这房中的装饰,可在看到那墙上悬挂着的一幅画时,不由自主便怔了怔。
他蓦地站起身来,定定地看了那画许久,方转过头来问道:“此画,似乎几年前并不在此处?”
水溶颔首,道:“正是今年刚挂上去的。”
那画其实也无甚奇异之处,画的不过是一幅山水图。浓墨晕染开的山嶙峋巍峨,几株苍翠的柏树点缀其中,更有隐隐可见的一簇修竹。林中有飞鸟振翅的影子,真真是幅好画,却不是什么稀奇的。
然而不知怎么,贾琅却看住了,且愈看愈觉得似曾相识。
他在脑子仔细追忆了一番,发觉自己从未去过如此地方。前世时身体弱,出外旅游基本上是妄想,那医院都要 成他另一个家了;而如今,十几年都在这繁华纷扰的京城中,也该从未见过此山林之景才是。
可是缘何,总觉得眼熟至如此?
贾琅在那副画前站了许久,兀自出神。他身后的水溶却是再也坐不住了,上前牵住少年的手:“一直站在这里作甚?来这里既然是去泡温泉的,还不快去。”
贾琅木呆呆的任由他牵着,等脑中反应过来这人在说什么时,一张小脸登时涨红了。
泡......泡温泉......
他的确是打算来泡温泉没有错,可是,并没有打算和这人一起泡啊!
水溶却不给他丝毫逃脱的机会,径直屏蔽了那群看热闹看的嗷嗷叫的神仙,将下人早早儿就预备好的衣物放到了床边。俱是素雅的雪青色,却又绣了隐隐的银色流纹,精致的不得了。
贾琅看着那人闪闪发亮的眼神,不自觉又往后退了一步,直到后背抵上墙壁退无可退。那人却笑着凑上前,道:“阿柒,怎么还不换掉衣物?”
他这一言一出,贾琅登时又将自己的衣襟拉的紧了些,一副遇到登徒子的良家妇女架势。只是那红晕已经从耳畔一路蔓延上来,衬的他整张脸粉嫩嫩,一眼望去竟有了让人无法移开眼去的容光。水溶专注地看着他的眼,望着他睫毛每一次轻盈的颤动,鼻翼的轻张,以及不自觉便移开的黑白分明的眸子......这些东西本来没什么可看,可是水溶却像是着了魔一般,沉醉在他每一个微小的动作中不能自拔,看的几乎要深陷下去。
他的眼神实在太过炽热,贾琅在下一秒便炸毛了:“你一直盯着我作甚?我也已经是大人了,要换衣服,难道不该自己一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