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失了清白的女孩子,或是被家中奉养一生,或是被哪家小门小户不在乎这些的求了去,倒也是平安一生。虽则受了些流言蜚语,终究好过闹出来失了性命。
贾琅一直着人打听着,见大多人都信了这话,这些个无辜的女子保全了一生,自是心下松了一口气。他最怕的,便是有人为了保证甚么家风清正,便把这些女子一齐埋葬了——这原是那些坏心眼的和尚的错,哪里便是那些披着正人君子皮的衣冠禽兽们冠冕堂皇的借口了?
先解决了心头第一大难事,贾琅这才开始与众神仙商议着,如何处置那帮淫人妻女的和尚。
观世音早已磨刀霍霍,闻言顿时发过来一长串怒气冲冲的字:
【还能如何?他们可是我佛家弟子!竟如此,如此——无需与我们佛门面子,直接千刀万剐下了十八层地狱便好,教他们坠入那畜生道永世不得轮回!】
阎王爷冷哼道:
【莫要丢锅与我地府,这般肮脏之人入我黄泉,没的脏了我的地方,实在是让仙不爽。】
可是若是不交与阎王爷,还有哪个神仙好处置此事?贾琅眼巴巴地看向那行字,想想道:“这地府的网络还未连通到史府,阎王爷有事之时,怕是便不好见到湘茗了吧?若是答应了,我可让湘茗以后每两三日便往贾府来一趟,你也好见他的。”
阎王爷瞬间沉默。
见有文章可做,贾琅又再接再厉:“阎王爷就算是神仙,也是弄不懂这人心的。不如交给我,也好打听打听湘茗的意思?”
这个筹码......
一身红衣的阎王爷伸手摩挲了下下巴,有些动心了。
贾琅笑眯眯的,扔下最后一颗重磅炸弹:“听说,湘茗前世,有个念念不忘奉之为神的心上人呢。”
阎王爷果断道:【成交。】
贾琅顿时弯了弯眉眼,心下满满皆是得意之情。唯有太上老君见他如此模样,不由得叹道:
【小琅,你并非是狐狸啊......】为何要露出这般狐狸似的笑容?
是夜,已被困入庙中三天三夜无甚吃喝的和尚们眼前都开始发晕。这返香寺香火甚旺,他们哪里吃过这种苦?早有人饿极了,不怀好意的将目光在几个最为细皮嫩肉的小和尚身上转来转去,引得那几个瑟瑟发抖抱作了一团。
中间有个叫善明的小和尚,才刚刚满八岁,且心地善良。几日前,他因吃多了些果子深夜起夜,却听闻那边儿女眷住的院子里有异响,又听师兄们私下说的一些话,心中已经有了些猜想,却是全然不屑与他们为伍。只是身单体薄,无法对抗,有几次出门化斋都想往官府揭发此事,却又担心因此误了那些女子终生,因而踟蹰不决,只得在白日里悄悄儿拐着弯劝告那些女子们莫要留宿。
眼下见天降异象,善明心中早已暗自欣喜,暗暗称愿。正在那里独自打坐之时,却忽见这寺庙中黑风四起,遮天蔽日,将经幡吹的飒飒飘动。
住持忙站起身来,惊道:“哪里来的风?”
然而来的不仅仅是风,还有一个随风飘荡而来的女子。穿着一件绣满了花卉草虫的缎裙,长长的裙摆盖住了脚面,在那空中慢慢飘来,风吹起她凌乱的黑发,露出脖颈上青紫的勒痕。
“这是......”
住持还未再说些什么,便像是一脚踏入了那炼狱般,从脚底往上升腾起让人无法忍受的炙热感。仿佛有一团看不见的火正在慢慢灼烧他的皮肤,直要把他的五脏六腑烧个干干净净。
血液中如同有数不清的小虫子在密密麻麻的爬动,难以言喻的痛楚让他一下子趴伏在地,痛呼出声。身旁的大和尚忙拉着他的双臂企图将他搀扶起来,叫道:“住持?住持?”
可是紧接着,那火势便像渐渐蔓延开来了,连带着身边的几个和尚都忽然满地打滚,直想扑灭那看不见的火焰。这种灼烧感实在让人觉着太过难以忍耐,有一个和尚实在被折磨的受不了,干脆一头撞在了那柱子上,想图个干净。
然而他毫发无伤,反而是身上的火焰烧得愈发猛烈了。滔滔燃起的大火让他们的头都恍如裂开了两半,翻来覆去地求饶打滚,那女鬼只是在旁边静静地看着,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让人觉着心惊胆战的笑。
“体会到了吗?”女鬼笑道,“知道将死之时,是什么样的滋味了吗?”
主持猛地向前一扑,勉强伸出手去够那飘在空中的女子的脚:“知错了,我们知错了......求求这位仙子,饶了我们吧,饶了我们吧......”
“饶了你们?”女鬼简直要仰天长笑,又将脖颈间凌乱的黑发完全撩开,把那道深深的勒痕展现给他们看,“饶了你们,那谁来饶了我?”
“我原本,不该是在这里的啊......”女鬼喃喃道,“我应该继续做我的苏家大小姐,在几年后寻一个四角俱全的人家平平安安的嫁了,生儿育女,慢慢度过一生......”
住持的浑身都开始颤抖,他隐约想了起来,两个月前下手的,好像便有一位苏家的小姐。
他咬着牙,把那日的两个和尚揪出来,哭道:“仙子,是他们两个人做的!不是我啊!不是我!求求你饶我一命,求求你了......”
“说什么呢,”女鬼蓦地展颜一笑,“难不成你们以为你们还活着吗?”
她的声音里满满都是令人心神都乱了的恶意,“低头看看,你们的身体吧。”
住持咬着牙,慢慢地低下头去。
随后,他看到了令他无比恐惧的一幕,牙齿都开始格格的打颤,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他的胸膛早已被开出了一个血洞。
他早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在这群和尚中,唯有善明平安无事,他盘腿坐在屋子的一角安然地打着坐,恍若对眼前的这一幕地狱般的景象视而不见。
女鬼也未曾过多难为他,从他身边慢慢而过,将这一连串正哭天抢地的灵魂都拿锁拷铐起来,慢慢地往外飘去。地上是几具早已焦黑的尸体,烧的连人形也看不出了,只是乌漆墨黑的一团,连面目也没有了,并不能分清谁是谁。
善明待那女鬼走后许久才慢慢站直了身,在寺庙的院中挖了一个大坑,将这些个木头似的东西全都扔进坑里去。他并未念往生咒,只是在那坑里填满了土,随即便收拾了下自己的行囊,从那重新打开的大门处离开了。
这注定,是一群无法超度的灵魂。
和尚们既永远不得转生,日日在那地狱受烈火焚身之苦,亲眼见了他们惨状的苏清却也平息了最后一点怨气,慢慢回了贾府,与贾琅道谢。
“多谢小公子,保得这些个女儿家的清名。”
贾琅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这有何好多谢的?原便是世人的错,容不下全然无辜的你们。可笑那些自称为大丈夫的男儿,将自己摆在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却将那女子,全然看为自己的附属物!”他摇头叹息,实在不愿再提此事,便又关切地问道:“虽则返香寺事了,但你的父亲......"
苏清眸色清明,盈盈在地上跪了下来,倒将贾琅吓了一大跳。
“你这是作何?”他忙忙要将这女鬼搀起来。
“小公子,”苏清道,“我已是个死人了,这些个仇怨,早就该带到坟墓里去的。可是就如我母亲所说,我的妹妹却是个无辜的,倘若惩罚了他夫妇二人,我的妹妹又该如何自处呢?”
贾琅的心内猛地溢起一丝酸涩,他低声道:“他们已经为了你妹妹放弃了你,你的心内,竟不怨吗?现如今,你要为了你的妹妹,连报仇的机会也放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