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公主笑道:“往常你总免不得做一些悲花伤秋之句,今日一见,却豁朗了许多,把那悲戚之意倒去了十之七八了。如此甚好,可见你回了家,心里是极欣悦的。”
黛玉抿着嘴,微微笑着答道:“到底是自己家中,又可承欢于父亲膝下,心境自然不同往日。倒是让公主见笑了。”
昭宁公主打量着她,见她只带了一只通透无瑕的翡翠簪子,斜斜插在那满头乌发之中,愈发显得翠色逼人。身上则是件清雅的藕荷色绣缠枝莲的春衫,下头是黛色撒花百褶裙,行动处袅袅娜娜,更与别个不同。不由得拉了她笑道:“本宫素来便是爱你这个性子,也不像别人那般在乎那些金玉之物,亦不在乎旁人口中评价,只取自己心爱的。这般脾性,最是对本宫的胃口。”
如此这般,又引得旁人来夸赞黛玉,直赞的黛玉面上都有了晕红,方才笑着说起别话。
却说昭宁公主缘何这般喜爱黛玉,也是另有一番原因的。她是当今圣上的唯一千金,自幼便跟着各皇子在御书房读书,腹内也颇有几分城府,因而取号时自封姽婳丞相。
只是既通晓了四书五经,心内便难免生出了几分苍茫之叹。为着自己身为女儿家,纵使胸怀大志,也无那个机会一展雄才。况她一心想上沙场为国效力,哪怕马革裹尸还,亦强于在那宫墙之中日日徘徊,连展翼的机会也不曾有!
可她既是那唯一的金枝玉叶,又哪里能有这个际遇?天下男子多不愿见女子有才华,惟愿其乖巧听话,可随意摆弄。只放于后宅之中帮着孝顺长辈,又或者有那等容貌绝色的,留于身边做个玩物。既然是玩物,哪里会希望她们不听话呢?
昭宁因此心中郁郁,却也不喜那些只一味知晓嫁人生子等事的大家闺秀。苏清乃是因为是她侍读方才另眼待之,实则,她还是偏爱黛玉这般不与世俗同流之女子。
她既知晓黛玉的马被惊着了,便忙令人又牵了好马来,找了人一路护送着黛玉回了林府,这才放下心。
第55章 54.53.52.11
林如海亦听说了惊马之事, 闻听是柳凌鹤出手相救, 心上愈发多了几分喜爱之意。恰巧柳凌鹤前来请教问题, 便拉住他,好一番感谢。又命人准备了上好的礼物,一路送到柳翰林府上去。
柳凌鹤却笑道:“如此这般, 学生实在是心中有愧。”
林如海拿手扶着美髯,不赞同地摇头:“你有何愧?前日既救了我于强人之手,今日又救了小女,实在是天大的恩情。你也莫要客气,在这府中多住两日再去。”
柳凌鹤也不推辞, 便应下了。他虽不在内帷厮混, 然黛玉的丫头常来园中撷些鲜花翠草, 因而倒也混得了个脸熟。
这消息不久便传到了贾琅耳中,柳凌鹤下次再来时, 他便不免笑道:“你这下手速度也屡实太过快了些。竟连林姐姐和林姑父都救了, 眼下既有了救命之恩, 再要提亲, 只怕林姑父便一口答应了呢。”
柳凌鹤却道:“然而我却得有十足的把握方可行事,否则,岂不是无望了?”
贾琅微微摇摇头,道:“你也须得加快些才好。这几日,这边的老太太满心都想促成这木石前缘,日日提着让宝玉往林府去走动几遭儿。要不是二太太不愿意,只怕早就去了。只怕林姑父,也早已将林姐姐的婚事上了日程呢。”
“什么木石前缘!”柳凌鹤登时面上便现了三分不屑之色,那眉头也蹙起来了,一身冷气让贾琅都忍不住颤了下,“这原本就是我的姻缘,他那块破石头居然也敢与我抢?上次挨的打,难不成还没记住?”
贾琅听他这说法,顿时觉得不对了:“怎么,宝玉上次挨打,竟是你的手笔不成?”
贾政上一次险些将宝玉打个半死,便是为着这袭人有孕一事。未经父母之命而私下纵情声色,已是全京城的丑闻了,贾政素来爱惜脸面,哪里忍得了这把耻辱。
只是......“你又不是送子娘娘,如何还能管这种事?”
柳凌鹤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这天下的江河湖海,大都是想通的。我既为灵河,自然执掌除四大龙王之外的所有水域,而那西面,恰恰便有条女儿河。”
女儿河......
贾琅一顿,登时在脑海中回忆起那师徒四人取经之事,甚至响起了熟悉的背景音乐: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只是这般,岂不是白害了袭人?”贾琅蹙眉道。
“怎么会,”柳凌鹤道,“她本就该命中有子的,只是比此时晚了一个月。我不过将日期往前提了一提,免得那块破石头再生事端,让我的媳妇无法离府罢了。”
说到破石头时,他语气中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让贾琅又默默离他更远了一些。
这人。略可怕。
他们这厢正谈论着,便忽然听到外头一阵叫嚷之声。贾琅随手拉了一个面熟的青衣小厮问其缘故,便听那小厮道:“宝二爷又闹起来了,正哭着喊着要去找林姑娘呢!非要把林姑娘接回来,府中下人都拦不住,偏生二太太又不在......”
贾琅一愣,扭头看向柳凌鹤,果然见对方面上缓缓浮现了抹令人胆寒心战的笑。那笑里丝丝缕缕地透着寒气,把那小厮吓得一溜烟跑了个没影。
“你得冷静些,”贾琅劝道,“水溶说,纵使是神仙,也是无权随便左右凡人生死的。”
他真的好怕这人一时恼怒,直接天降神水淹死了宝玉啊!
“我很冷静,”柳凌鹤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不过是要给他些苦头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