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李路被吓了一大跳,程天昊赶紧将他拉到另一边。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一名医生领着几个壮实的男护工走过来,那些男护工一个个身强体壮,与其说是护工,不如说像打手比较合适。
医生拿着镇定剂,针头又尖又长,李路不敢再看,急忙继续走,身后听到肉体碰撞的声音以及病人变了调的凄厉嚎叫声……然后戛然而止,诡异的安静。
李路的心就快跳出嗓子眼,他有强烈的缺氧感,眼前一阵阵晕眩。
负责人道,“等他睡一觉起来就好了,其实不发疯时,他一般都很安静。”见惯了这样的情况,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冷漠。
程天昊担忧的搂紧李路,想了想,还是关切的问道,“要不我们改天再来?”
李路摇头表示自己没事,转头问负责人,“我妈……施青岚的情况怎么样,她……”她也经常这样吗?
负责人看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她是我们院里最安静的病人,大多数时间都是一个人呆着不出声,偶尔会摇头哭泣,她完全生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没有反应。”
李路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从走进医院的一刻起,他的心就像被一只利爪抓住了,说不出来的窒息,说不出来的痛。
负责人又道,“其实……我们这里的环境不适合病人的恢复,如果有条件,你们还是为她换个适合疗养的地方。她不属于危险病人一列,原本不应该被关进来的,你们尽管放心,她不具备攻击性。”
他的话语里,隐隐流露出谴责的意味,这所医院住都是对社会有安全隐患,而且是久治不愈的病人,像施青岚那种情形的,如果及时得到正确治疗,是有极大可能康复的,现如今被家人关进这里七八年,病情越来越重,只怕是康复无望了……
可怜那样一个气质高贵的女人,却被家人所抛弃,原以为她的家人有什么苦衷,现在看来,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负责人忍不住就起了苛责之心。
“我……”李路张了张嘴,心痛的说不出话来。
程天昊眯起眼睛,警告的瞪了那人一眼,揉着李路的脑袋安抚,“乖,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怪你,啊。”
负责人心头一寒,闭上嘴再也不敢多话。
过了一会,走到尽头,负责人说,“到了,说话的时候小心一点,别太刺激人……但愿她见到亲人,能有所反应吧。”
铁门被打开时,李路心如刀绞,他的母亲,就在这样的铁笼子里过了近十年,这是人的待遇吗?!
铁门打开的声音很大,但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呆呆坐在窗户边,双眼看着不知名的远方。
外面的阳光照着她的侧脸,瘦削而苍白,近乎透明。那是一张李路熟悉的脸,多年来一丝一毫也不曾模糊,除了瘦了些,她的神态很安详,如果不是身处精神病院,如果不仔细看她无神的眼睛,完全就是一个晒太阳优雅妇人。
“妈!”李路的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抱着她的腿跪了下来,“妈,您还认得我吗?”
施青岚望着窗外,一动不动。
李路抬起头,泪眼模糊的看着母亲,她憔悴了,她的眼睛不再严厉,也不再慈祥,“妈,您不认识我了?我是小路啊……对不起……现在才找到你……”
儿子就在眼前,抱着她的腿失声痛哭,而施青岚却无动于衷,她就这么呆坐着,仿佛无知无觉,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连眨眼的动作都缓慢无比。
李路哭得肝肠寸断,程天昊看得心疼,把他拉起来抱入怀中安抚道,“别哭了小路,哭得我心疼啊……”
李路哭得打嗝,“我妈他不认得我了……”
程天昊抚着他的背,“没事,我们把她送到最好的疗养院去,送到瑞士去……总有一天她会康复的。”
“……会吗?”会康复吗?
“会的。”程天昊心中也没有底,然而他说这话的时候,却坚定无比,一如既往的给了李路希望和支持。
母子分离八年,再见面时物是人非,真不知是见好,还是不见好。
李路回去之后就大病了一场,高烧不退,满嘴说着胡说,经常半夜三更的叫妈妈,手好痛之类的。
他才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人,少时遭逢大变,满腹委屈无处诉说,但心中总憋着一股气,支持着他艰难的在尘世间沉浮。
现如今事情真相明朗化,原来他的悲剧,都源自于某个自以为是他大哥的可怜偏执症患者,那个人可怜又可恨,然而他的悲剧却是来自于自己的母亲,无论谁是谁非,无论母亲当初是否选择退出,她都是造成那人可怜身世的源头……
这些事可以说是命运的捉弄,但是,每个人都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事到如今,李路不想再去怨恨谁,也不想再去追究当年事情的详细经过,不想知道那些人怎么样了……他的心茫茫然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直支持他的那股气忽然消了,少年的心不是那么坚不可摧,一连串的变化下来,身体首先就垮了。
程天昊请了最好的医生,李路都不见好,一天天的虚弱下去,程天昊一遍一遍的吻着小孩,“乖孩子,你还有程大哥,还有程大哥,会好起来的……”
李路的喉咙干涩无比,呼出的气滚烫,整个人飘乎乎的仿佛落不到实处,他看着程天昊关切的眉眼,心中温暖,虚弱的说,“我知道的,我会好起来。”
然而李路的病情却时好时坏,医生说,他以前的身体遭受重创,现在这一垮,就把老问题都暴露了出来,急不得,只能慢慢来。
李路睡睡醒醒,犹如在烈火中煎熬。
他做了许多梦,梦到小时候一家人的幸福生活,梦到那一年,母亲失踪,父亲重伤不治,自己被打断手,世界天翻地覆……时而又梦见母亲越行越远,他在后面大喊着,使劲的追,然而母亲头也没回,逐渐消失……又想起大哥不谅解自己和程大哥之间的感情,虽然上次在小兰姐姐的劝说下勉强接受,然而,自从那次之后,大哥就没再和自己联系过,分明大哥是知道自己早年为父亲献血一事的,大哥不可能真的去相信那些人的鬼话,就算是演戏,可为什么连个电话都没有……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