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此可见,虽然吴侑学的神经看似十分强韧,动不动撞鬼对他来说还是件挺困扰的事。
但这世界上没有最困扰,只有更困扰。跟另一件烦恼比起来,被鬼手摸大腿根本就不算什么。
“75号,75同学去哪了?”
沈长宁一拐子顶过来,吴侑学猛然回神,痛得憋住气,举手回答:“有。”
“啊,同学有来嘛。麻烦解释一下刚才的问题可以吗?”台上教授笑吟吟地捧着点名簿。
“回答‘Lingual border of retromolar triangle’。”沈长宁凑近一脸茫然的吴侑学,告诉他答案。
如果是平时,上课恍神传简讯给女朋友的通常都是沈长宁,吴侑学负责认真抄笔记听讲。
今天的情况却恰巧颠倒了过来。
沈长宁不禁开始猜测他的死党是不是受到什么重大打击。
“你被甩了?被当了?被打枪了?”一个大学生所能遇到最惨烈的悲剧不出这三件。但吴侑学仅仅是摇头摇头再摇头。
沈长宁不耐烦了:“那你到底是有什么问题。”
吴侑学默不作声。半晌伸出一只爪子,搭在他膝盖上,接着一路向上摸。
沈长宁顿时全身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瞬间定成一块石头只差没风化成灰。
“说说看你有什么感觉?”
“还能有什么感觉。”沈长宁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跳,“要不是看在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剁了你的手。”
“这就是问题。”吴侑学叹了口气。
他从电影院回到家里后,越想越觉得自己当时的反应不太正常。
一般人如果被同性这样上下其手,首先出现在脑海里的情绪大概是郁闷和恶心各占一半,或许还掺杂着愤怒。
可是在误会苏禹纶对他伸出狼爪的当下,他满脑子却只想着为什么,想替对方的行为找出合理性。
经过一个晚上的反省,他觉得自己很禽兽。他那时候的心态,难道不是抱着一点期待吗?
说不定沈长宁怀疑他是同性恋一点也没有错。
“你不排斥不代表你就真的有那个意思嘛,就像你被强奸的时候不反抗也不代表和奸成立。”以沈长宁的脑内容物,想了半天只能举出这种例子来宽慰他。“而且如果你真的是同性恋,那刚才摸我的时候应该也要兴奋才对。说说看你摸我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还能有什么感觉。”被他一提醒,吴侑学把手在牛仔裤上蹭了又蹭。“超恶心。”
沈长宁美其名曰节约水资源爱地球,五天才换一次裤子,连内裤都能正反换着穿两天洗一次。
“这就对了嘛,你是直的,至少百分之九十九。”
吴侑学姑且接受这个理论。
下课后吴侑学处里完学生会事务,吃过晚饭,骑上车一路抖回家。
这月份时序已经入冬,在室内都觉得冷,骑在车上风一吹,冻得人耳朵快掉下来,更惨的是还下雨。这场雨从前一天傍晚就开始下,到现在都没停,雨势越来越大。
好不容易回到家,脱下挂满水珠的雨衣打开门,苏禹纶不在。
看到空荡荡的客厅,紧闭着门的书房,吴侑学觉得有点失落,就像猫拍蝴蝶扑了个空。以往他这时候回来,家里一定已经有人。
他想起早上要出门时走得匆忙,加上刻意回避,根本没见到苏禹纶的面。这时候不在,估计是去工作了。
关于苏禹纶的工作,他大略了解一点。轻松的像是替想买地买房的客户看看风水,什么装备都不用带只需要靠一张嘴。麻烦的就得大热天背一堆工具,去替人捡骨。
所谓捡骨,吴侑学听外婆说过不少这方面的传说,又称为洗骨、捡金、捡风水。
台湾早年盛行土葬,有些人家还沿袭二次葬的风俗,也就是遗体下葬后,经过数年等软组织分解,再把骨头挖出来曝晒处里,另行安置在灵骨塔或葬回土里。
这种工作特别考验人的胆识,有的家属年纪稍小一点到了现场连看都不敢看,捡骨师却必须亲手碰触遗骸。若尸体腐化状况良好也就罢了,遇上多年不化的尸身,俗称荫身,还得另作处理。
就算胆子够大,体力不够好也休想吃这行饭。捡骨师傅大太阳底下、刺骨寒风里掐着时辰挖坟,有时棺木损坏,连带压碎骨骸,必须将碎骨一片片细心拼凑。一门风水做下来耗去七、八个钟头,普通人绝对难以消受。
吴侑学光想就觉得吃不消,不懂苏禹纶是怎么兼着这些差事却不发一句怨言。要是他来做,就算没被累死也要吓死。
僵尸鬼魂那些撇开不说,坟地通常都位在荒凉偏僻、杳无人烟的地段。比阿飘还要可怕的,是飙仔、抢匪和绑架犯。
那些路段他骑着摩托车经过心里都发毛,更别说用走的。
苏禹纶的机车尚未修好。虽然说他是男的,出事的风险跟女孩子比起来相对低,可是他长得好看,这年头什么种类的变态都有,谁也不敢保证歹徒喜欢哪一款。
吴侑学想到这里,开始感到紧张。苏禹纶一句都没提,究竟是去了哪里?
如果是那种动不动爱往外跑的过动儿也就算了。但苏禹纶个性好静,非必要绝不出门,连看场电影都要连拐带骗的,这么长时间不在实在不太寻常。就算是工作也不至于拖这么久。没有人捡骨捡到隔夜的。
吴侑学拨了通电话到对方号码,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窗外雨还在下,玻璃窗上滴答的声响让他莫名焦躁。
到了半夜,门上终于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吴侑学待在家里读不下书,做什么都分心,赖到沙发上乱转电视,不时侧耳细听,等的就是这个声音。
“去哪了,怎么这么晚?”
苏禹纶没有回答,右肩上挂着的背包摔到地上,连带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得背靠着墙才能勉力站好。
吴侑学把遥控器一扔,冲上前扶住他,唯恐慢了一步他随时会昏倒。事实上苏禹纶离昏倒也不远了,身上全是雨水,脸色潮红,肌肤温度高得烫手。
“欸,你在发烧。”吴侑学吃力地撑着对方,就连没有互相接触的部位都能感觉到热气,“要不要先去你房间休息?”
苏禹纶掀了掀唇,没发出声音,但看唇形他说的似乎是‘废话’。
吴侑学于是把他架着往房间拖。房门是锁着的,他在苏禹纶身上摸了半天才找到钥匙。第一次进室友卧房,房中摆设都来不及细看,手忙脚乱把人安置到床上。
扶着他的肩膀往下躺的时候,吴侑学碰到了他的脸。苏禹纶的脸庞是火烫的,脸上滚落下来的水珠却冰冷刺骨。吴侑学这才想到要去浴室绞两条热毛巾,替病人把汗水和雨水擦干,免得又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