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明刚放下悬起的心,不料周围已然危机四伏,一群黑衣刀客自八方涌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萧索的寒风中弥漫着一股腥甜的血气,银刀映雪,在月色下散发出凛冽的光芒,然而方思明看他们的眼神,却比刀光还要y-in冷。
一阵银芒划过,刺得在场之人皆是睁不开眼,只能持刀抵挡在胸前暂作防备。没有人看清方思明是如何动作的,只有刀光剑影间,刀身上映出的那人如同黑豹般精明狠决的双眼。
短俏的寒刃刺入黑衣刀客的颈脖,招招干净利落,皆是一击致命。
或许练剑他不在行,可杀人却是他与生俱来的本事,也是令朱文圭――他的义父,最引以为傲的本事。
方思明几乎杀红了眼,他将在场的黑衣刀客一个不留地清除了干净。枯梅率众弟子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满身是血,一动不动地跪守在沈逍遥身边。
然而那些血,没有一滴是他的。
只一眼,枯梅便凭黑衣刀客颈间的伤口,认出这是万圣阁那毒辣果决的杀招!
“这些人都是你杀的?你是万圣阁的人?”
方思明没有回头,语声淡淡地应道:“是又如何。”
“你……好!好!”枯梅怒极,“来人,把他给我捆到执剑堂。老身今日,要亲自审问他!”
方思明被五花大绑地带到正厅,枯梅手执权杖,尽管殿中还有韩昭扫荡过得一片狼藉,但她坐在大殿中央,仍不失威严。
“方思明,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要见沈逍遥。”
围观的弟子有一人呛声:“你害沈师弟为你负伤,有什么资格见他!”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方思明目不斜视地应罢,后依旧不卑不亢地对枯梅道:“我要见沈逍遥。”
“你!”
“罢。”枯梅摆摆手,示意那弟子噤声,“逍遥尚在鸣剑堂接受医治,清未清醒尚未可知。”枯梅说着抽剑出鞘,指向被迫跪在地上的方思明,“只是你潜入华山偷师学技,按门规,老身当废除你的武功,终身囚禁于舍身崖,你可有不服?”
方思明但听不语。
却在此时,高亚男忽然跪下:“亚男恳请师父手下留情!”
“亚男,这狼崽子只怕始终有不轨之心,你为何要替他求情?”枯梅不解。
高亚男道:“若非慕昀……不,若非思明师弟出手,怕是今日沈师弟也会命丧黄泉!他若真有不轨之心,又何苦暴露自己?请师父明查!”
枯梅提着剑道:“他也不过是为了自保,你还不退在一旁?老身要执行门规了!”
“师父!”高亚男低下头,“师父,亚男平素常听您教诲‘同门袍泽,当同进同退。’今日若师父要处置思明,便连亚男也一同处置了吧!”
“你!……哼!”没想到一向乖顺的爱徒竟会忤逆自己,枯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
“沈师弟――”
与此同时,云娆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方思明心尖一颤,忙过转头去。果见沈逍遥一身素白单衣,赤着脚出现在门口,他毒伤未愈,面色苍白,薄唇没有半分血色,甚至还站不大稳。
云娆手里拿着一卷纱布,跌跌撞撞地跟在其身后,皱脸恼道:“你瞧瞧你!这样莽撞做什么!”
箭伤开裂,新渗的血染红了沈逍遥大半个肩头,但他面上却一点表情也没有,似乎连痛都忘却了。
沈逍遥只是远远地看着他,那种眼神,是方思明从来没有在他眼里见过的。
从始至终,他甚至都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之后,沈逍遥像是在瞬间下定了什么决心,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枯梅走了,沈逍遥也走了。
方思明只觉胸腔里的某处正发酸得厉害。
……
“善中有恶,恶亦有善,不必囿于正邪。”
……
这话是谁告诉他的来着?
……
“若杀人见血的是我呢?”
……
方思明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来,还好自己当时没有问出口。
大殿里还剩下一些人,是与他同期入门的师兄弟。他们大多都指着他,小声念叨着什么“鲜血”、“怪胎”的一类话。
他沉重地呼出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好受点。方思明从来都没有这样认为过,这夜的华山真是极冷的,冷到几乎让他――
永世难忘。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结束。
因为渣作者13号有一个很重要的考试,所以最近一段可能会没有时间更新。
预计14号以后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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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
沈逍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里。
户外阳光正好,桌上镂空的铜制香炉正往外生出紫色的轻烟,檐台窗榭边站着一个金边黑袍的男子。
谨慎起见,沈逍遥没有出声,只试着动了动尚在酸麻的身体。刚勉强支起身,孰知手臂就是一软,不慎从床板摔下了地。
听见动静,方思明并未立即转过身,只是稍稍侧首,用眼睛的余光看他。
沈逍遥捂着摔疼的腰,看来自己一时半会儿是没力气站起来了。于是他撑着地板,靠着床沿,干脆就地坐下。
沈逍遥屈起一条腿,将手搭在那条腿的膝盖上,完全没有半点自己被绑架的危机感,仰头笑道:“敢问兄台,这是哪啊?”
方思明默然了许久,才出声道:“你怎么不先问我是谁。”
沈逍遥低下头,觉得自己有必要慎重思索一遍这个问题。而后他抬起脑袋,面上却是笑意不改:“你是谁,很重要吗?”
方思明:“……说得也对。”
当年执剑堂沈逍遥跨出门槛的那一刹,他是谁,是什么人,是正是邪,于他其实都已不那么重要了。
方思明转过身,揭下自己黑色的斗篷。
鹤发在阳光下透着点点金色的光亮,胜雪三分。只是奇怪的是,他时刻都佩戴在脸上的那张金色的面具倒在此时不见了踪影。
六载光y-in,白云苍狗。纵使对方身形会变,模样会变。但那头发,不论多少年,沈逍遥都不会忘却。
“方思明?”
不咸不淡地一声叫唤,方思明却莫名察觉到自己心中有一瞬犹如针毡。稍平了平心气,方思明方才说道:“你改口,倒是挺快。”
沈逍遥笑道:“六年,我不知你说得快是快在何处。还是说……你更喜欢我叫你慕昀兄?”
方思明默然片刻:“难为你还记得我。”
“万圣阁。”沈逍遥忽道。
“……”
“引梦术。”
“……”
“清风十三式。”
“……”
沈逍遥每说一句,方思明的唇便抿得愈发的紧。
“……对不起。”方思明道。
沈逍遥无所谓地笑了笑:“你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是我自己太蠢了。”蠢到就是痛不欲生之下,也还对那一刻,心存着一点妄想。
他本还不清楚当初的异样是怎么回事,直到后来云梦与华山论剑,他不经意偷听到枯梅与来去祖师关于方思明的对话。
原来方思明不仅上过华山,也曾入过云梦,习得引梦一术。
引梦术,顾名思义,引人入梦,观梦医心。
凡事皆有两面,引梦术能够医心,但若用在邪途,同样也可诛心。它能引出人心所神往之物,也能引出人心所恐惧之物。
镜花水月,妄欲嗔贪;凡情所系,无不可引。
所以,方思明当初搂上来不是没有原因的,是好接近他,方便施展引梦术,诱他道出华山绝学清风十三式。
自己一腔真心,或许廉价,也不曾剖白,但换来这样的对待,难过总不是假的。
“……我是骗了你,可你也骗了我!”
方思明疾步走到沈逍遥面前,俯低身子,手猛然紧攥住那人的衣襟,一双琥珀色的瞳紧锁住他无澜的面孔:“当年华山你口口声声告诉我,‘善中有恶,恶亦有善,不必囿于正邪。’”
“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可你知晓我的身份以后,不也一样转身就不要我了?”
由于方思明强硬的动作,沈逍遥不受控制地向后一倾,撞到床沿。背上的痛楚明晰,沈逍遥疼得眉眼皆皱,却仍是望着方思明笑:“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让沈逍遥受痛并不是自己的本意,方思明见自己下手一时忘记轻重,顿觉懊恼地别过脸,不好意思看他:“难道不是?”
“是。”沈逍遥并不否认。他当初会离开,的确是因为方思明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