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沈公子切忌劳累奔波,冬春交替时,千万莫要去践踩河中冰水。否则腿伤发作,你怕是不会好受。”
“那样锥心刺骨的痛过,逍遥自然不敢忘。”
能遇上谨遵医嘱的病人,身为大夫总是深感欣慰的。张简斋满意地点点头:“这就对了。无事时多用艾香熏x_u_e,对你的腿也总有好处……”
“我知道。”沈逍遥打断他,“这些事,云梦的来去祖师也告诉过我。”
其实关于腿疾的事,沈逍遥并不愿意与人诸多提起。毕竟他今岁不过弱冠,正值风华,虽然平日里看着是厚颜无耻了些,但也总有年轻气盛的自尊心。自己身患顽疾,甚至论不过一个稚儿能跑能跳,传出去岂非遭人笑话?
更何况……
沈逍遥朝西边的某间厢房望了一眼。
他还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请假条:又要考试啦,预计会断更到23号。六月有段小长假,那时就可以日更啦。
☆、堪露
叶盛兰简直是疯了。
方思明不明白。叶盛兰居然会为了那些虚妄的情爱,将自己予他关键时刻方便脱走的假死之药给了施茵。
还用一堆歪理邪说让自己成全他,叫他把楚留香派来查案的沈逍遥带走。
世人都说戏子薄情,哪曾想这薄情的戏子也有甘愿作茧自缚的那一天,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方思明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掌心,血r_ou_模糊间扎嵌着些许小块儿的烧瓷碎片。
这是叶盛兰刚刚那席话教他一气之下捏碎手里的杯盏而割开的伤。
尽管如此,方思明到底还是将事应下了。
说来可笑,纯粹干净美好的事物会让他想要践踏摧毁,除之而后快。明明自己是这样一个残忍的人,明明自己也在血积的泥沼中愈陷愈深,却偏偏还有人,带着希冀,妄图从他手里得到救赎。
夜深朦胧时,他甚至会时常做起一个梦。在梦里,他是一名撑着孤篙的摆渡人。
渡过善,渡过恶,渡过正与邪。
他立在舟头,目送他渡过的人纷纷上岸,而自己却漂泊着离那岸越来越远,最后舟沉深水,连他也一齐淹没……
我救赎你们,又有谁肯来救赎救赎我?
……
张简斋简略地叮嘱过几句便走了,沈逍遥百无聊赖地躺在檐梢上,眼尖地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他连忙一个鲤鱼打挺从房瓦上坐了起来。正准备与方思明打声招呼,却发现那人所经沿途的路上都有滴溅的血迹。
怎么回事?
沈逍遥从屋顶跃下,窜上前去,一把攥住方思明的手腕,神情严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方思明随口拈了句谎话,“不小心摔了一只瓷杯。”
“我才不信呢。”方思明这样精干的人,会失手摔了茶杯?沈逍遥拧着眉头:“是不是那只绿苍蝇跟你动手了?”
方思明:“什么话。”
有他这样损人的吗?
毕竟是个戏子,叶盛兰的面相难免y-in柔了些,好歹也算得个“风华月貌”。过去在京城戏园子的时候,还有不少追求者日夜来访,献瓜的送果的砸钱的,什么人都有。
说叶盛兰是苍蝇?
相较起来,方思明还是觉得沈逍遥才是那个烦人精,总爱多管闲事。他的也好,楚留香的也好,哪一件没他c-h-a过的手?
话说回来,别人的儿女情长干他何事?现在竟还要帮着叶盛兰想办法如何劝沈逍遥离开,真是教人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沈逍遥丝毫不认为自己有任何的失礼之处,他不由分说地拉着方思明去找张简斋,奈何张简斋要为施茵探病,被花金弓盯得正紧,于是沈逍遥只好自行去他的药箱里翻了些膏药。
他叮嘱方思明好生坐着,自己去问厨房打来了些热水,回来的时候又不知从哪寻来了一把银制的小镊子。
沈逍遥:“手伸出来。”
“不要。”方思明背着手。
像只无人怜爱的猫,已然习惯躲在暗中,独自舔舐不为人知的伤口。方思明心中懊悔,早知如今要被沈逍遥这样伺候,他就不同叶盛兰置气了。
“别闹。”沈逍遥决定同他讲道理,“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
方思明不悦:“你说谁是小孩子?”
“反正我大你一岁。”沈逍遥理直气壮。
方思明:“……”
见叛逆的野猫终于肯乖乖就范,于是沈逍遥乐呵呵地去牵他。烛火燎过后的镊子微烫,碎瓷被拣出时的疼痛烧灼着掌心,方思明忍不得抽了抽手。
沈逍遥疑心这样一点微末的痛楚以方思明身经百战的身体原本不该在意,可谁又知烫得不是那人的手心,是他紧攥住的手腕。
他拿手帕浸了热水,小心擦拭起方思明手上的血来。
方思明见势皱皱眉,无关痛痒地道:“这些血洗不洗,都是一样的。”
永远也不会干净。
“不一样的。”沈逍遥说。
“哦?”方思明心中一动,忽然想听听他如何回答,“哪里不一样?”
不喜他这样拐弯抹角地与自己说话。沈逍遥往方思明掌心的伤口撒了些药粉,一面为他裹伤,一面一本正经地回答:“上面若沾得是别人的血,我可以不在意。但这些血是你的,就不一样了。”
沈逍遥说罢,开始收拾起一桌的瓶瓶罐罐。他手背上的血痕明显,方思明犹豫片刻,还是主动去拉过对方的手,同样将药仔细均抹在沈逍遥手背上的抓伤。
沈逍遥任他握着自己的手,稀奇地挑起眉梢:“呀?”
方思明擦着他的伤口,面不改色地替自己申辩:“我只是讨厌欠人人情。”
沈逍遥只是望着他笑:“嗯,我知道。”
见沈逍遥笑得一脸诡异,也不知他到底听没听进去。方思明默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决定再重申一遍:“我没有别的意思。”
沈逍遥仍是道:“嗯,我知道。”
方思明:“……”
一时间两人都静默无声,室内的气氛似乎陷入尴尬的境地。一直被沈逍遥盯着,方思明觉得莫名有些窘迫,心里一阵没来由地发虚。
忽然想起叶盛兰委托自己的事,方思明清了清嗓子:“对了,叶兄他……”
“少跟我提他,不提最好。”一说到叶盛兰,沈逍遥终于来气了,“你刚刚自从跟他见了面以后就没理过我,还把我一个人扔在外面。这施家庄这么大的地方,你就不怕我丢了吗?”
沈逍遥连珠炮似的说了一串,方思明怔了一瞬,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回过神来之后,方思明又不以为意地道:“反正你这么大的人,丢了就丢了吧。”
什么叫他这么大的人丢了就丢了?
“没了我,你很高兴?”沈逍遥心有不服地凑上前,一把箍住方思明的腰,摁死了那处x_u_e位,不让他动弹。
“松手!”
就这么喜欢动手动脚!
无视方思明在怀里地挣扎,左右没有旁人,沈逍遥干脆两步将人强势地压在桌上,沉声质问道:“说起来。当初是你给我下了药,也是你趁我不省人事的时候拐了我。据说我昏了两天一夜?既然你不想看见我,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数次抗争还是不得解脱,方思明无心再与他说辞。被沈逍遥恼得一口气都要分成几段喘,闷着胸口一阵酝酿之后,方才一气低喝道:“松手!你弄疼我了!”
“疼?”沈逍遥闻言撤下手上的力,但还是固执地不肯放开,只是虚圈着他。奇怪,他明明没用多少力气,怎么会弄疼他?
怎么会嚷疼?
当然是故意的。
因为那个问题的答案,就连方思明自己也说不大清。当时只是想见他,所以就这么做了,回头想来也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好像是天经地义,如此理所当然。
不知是否是源于方才激烈的挣扎,方思明面红耳赤地呼着气,在沈逍遥桎梏的双臂间默然不语。
沈逍遥望着那人近在咫尺的脸,恍然间,他似乎看明白了什么,低垂的眸中潜藏着一片晦暗的情绪,似翻涌的深海,汹涌不明。
方思明脑中一片空白,只觉耳畔的声音一字一句,如惊雷炸耳。凿击着他剧烈跳动的心脏,近乎令人窒息。
沈逍遥:“……你是不是……喜欢我?”
作者有话要说: 临考前,悄咪咪地上线摸个更新。
☆、心悦
“沈逍遥,不要得寸进尺!”
也不知是哪涌上来的力气,方思明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沈逍遥,撑着桌沿,勉强站直了身体。
胸膛剧烈地起伏,眼角因为羞愤轻漾泛起一抹红潮:“你这些年,真是毫无长进!”
到底谁才是小孩子?
这些轻佻失礼的举动,时隔经年,他怎么就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