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为弟弟担心,将军很有些遇知己之感。
他长身立起,来到皇子殿下身边,劝慰道:「殿下毋须过度担心,时不相瞒,就在今早,月纬皇子已经先到了。」
「喔,是吗!」声音饱含惊喜之意,「他没事吧?身体还好吗?」
只有多日来与皇子朝夕相处的野狗知道,从踏入夜烛城城门的那一刻开始,日经皇子就已经开始战斗。
这是他无法帮得上忙的战斗。
比起真刀实枪的打斗更加惊心动魄,动辄便可能让万人离乡背井,血流成河。
二十一
才离开没有几天,又回到出发的地方。兰真不禁苦笑了一下。
「兰真?」坐在床上的青年不安地唤了一声,他的身上穿着剪裁宽松的睡袍,上好的织物出自富甲天下的兰氏,披散而下的发黑长滑顺得看得出经过精心的整理,脸色略显苍白,但比起刚被救起时的惨白模样,已经可以算是很好的脸色了。
青年才刚刚醒来没有多久。
他是疏叶枫,正是日经皇子身边的侍卫队长,以血缘称谓来说,也能算是母系一方的表兄。
十岁那一年,他被告知了,努力练功的理由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眼前比他还要矮一个个头,和皇后姨母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小男孩。小男孩露出出乎他这个年纪应当有的成熟稳重,像一个小大人似的,伸出了他的手。
「枫表兄,请多指教。」
若要说在这一刻疏叶枫便决定要将生命线给小皇子未免太过矫情,毕竟当时的他,也不过还是个小孩子罢了。他在成人的评价中,是以懂事听话闻名的,学武的天资不算最特出,但勤能补拙,当其它同龄孩子还在灌蟋蟀掏鸟窝四处捣蛋玩耍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十五岁的少年才能达到的武学程度。
母亲欣慰不已,对于疏叶家来说,只有从自己家养出的侍卫才能信任,才会被委以重任。疏叶枫在母亲的教诲之下,很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他现在只是踏上本来就准备要踏上的路而已。
他不会多想什么。小皇子性格如何、是个什么样的人、会怎么作等等,都不是他应该干涉的。
他的任务只有一个,保护皇子的生命,仅此而已。
可现在他在哪里?皇子又在哪里?
「枫,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兰真露出放心的表情,「你受伤了,伤得非常重,几乎要死去了的程度。」
「这我知道……」从被兰真救起……到见到日经皇子,这些他都还有印象,到之后……?
「现在可好多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兰真靠了近,替他拢了拢散发着稳定心神香气的被,「想喝点东西吗?」
「兰真,日殿下呢?」
兰真表情不变,动作毫不停滞下来,「先离开了。你伤得太重,跟不上他们的。」
「我已经好多了。」疏叶枫掀被而起,双脚踏上久违的地面时,一阵晕眩席卷而来,他晃了晃,差点坐回床上去。
「枫!你身体还没完全养好……」
用力甩了甩头,将那恼人的晕眩感逐出,疏叶枫道:「兰真,我的剑和衣衫呢?」
「枫,已经太晚了,你追不上的。」兰真道,「你放心,日经殿下身边有新的侍卫保护他……不会有事的……」
疏叶家的皇子,怎么可能放心交给外姓保护?
疏叶枫睨了兰真一眼,「兰真,别阻挡我,我非待在皇子身边不可。」
「……」兰氏的年轻小主人沉默了下来,看了疏叶枫好一会儿,发现对方仍不肯放弃地瞪视着他,终是叹了一口气。「枫,你知道这是哪儿吗?」
没有注意过这个问题,年轻的侍卫队队长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已经被布置得很有兰氏南方风情的房间,好似有那么些眼熟的感觉。
「这是在皇宫里头啊……」兰真叹笑,「没有意外的话,日经殿下应当已经到恕兄身边了,而我们……很遗憾,被苍雁押回来了。」
「什么!?」疏叶枫大惊,「为、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在我的马车上啊。
兰真是不会把原因说出来的。
「枫,苍雁的想法,我们从来都猜不透不是吗?」美青年摇了摇头,语意带了些苦涩,「我明白你想赶快到殿下身边的心意,可……也请看清楚现况吧,冲动行事,只会害了你自己……还有我。」
疏叶枫脑中一片空白,美青年拍拍他的肩,又劝慰道:「现下只有快些养好你的身体,才有离开的本钱……你放心,凭着兰氏的一些薄名,苍雁尚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兰真……」疏叶枫暗运内力,发现自己正如兰真所说,还未完全恢复。不过是想稍微用点气力罢了,那猛然袭来的晕眩感马上将他按回床上,他喘了喘,「我……我还需要多久时间……?」
「我一定会用最好的药和大夫的你放心。」兰真微笑道,「现在我得去见苍雁了,晚些大夫会过来,你可以问问他。」
点了点头,疏叶枫这才缓下急迫的心,平静些后,才发现自己实在非常失礼。
「兰真,谢谢你……」
「哎。」比起方才的对话,面对疏叶枫的真心道谢,兰真反而感到不自在,「别这么说……我们、我们是好友啊……」
「嗯。」疏叶枫终于露出一丝笑意,「我从以前就这么感觉了,你真是个好人。」
「别……别这么说……」
看着喜欢的人露出他梦寐以求的笑容,应当要很高兴才对。
但兰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心竟然狠狠地痛了起来。
◎
「来了?」男人背对着刚刚进门的美青年,「好久不见了,」然后回过身来,「兰真。」
「苍雁,不、现在应该称呼你为陛下了吧。」
苍鹭族的王者扬了扬眉,不置可否,「我记得我曾经告诉过你,我想要的,就一定办得到。」
「是,小时候的戏言,没想到竟然实现了。」
「你呢,你的愿望实现了吗?」
「蒙陛下恩泽,已经实现了。」
「喔,是吗?」苍雁笑了。这是他进入这个皇宫之后所露出的第一个笑──就连在城破的那一刻、他亲手斩下旧帝国皇帝头颅的那一刻,他都不曾这么露出一丝笑意。
对于苍鹭族的战士们来说,苍雁就像是一个战斗的机器一样,没有感情,只有命令,他将他们带进这富丽堂皇肥沃物丰的南方城市,享受一切以前作梦都没想过的荣华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