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何尝不知。」兰恕已经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可皇家子弟,只知家国事,不知百姓苦,我身为帝国将军,理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偏偏……唉。」
「将军是否有所苦衷?」副将军跟随将军很久,对于将军的想法亦有一定认识,
「先别说这个。」将军顿了顿,「把消息放出去,说,二位皇子都已经到达夜烛,让中央散落的士兵都来归吧。这几日,先调独身的、家中兄弟两人以上的幼子作校对,尽量减低对农忙的影响,也让皇子殿下,有兵可校。」
「是。」
「对了,从北方逃下的士兵,目前有多少人了?」
「回将军,有五千余人了。」
「嗯,这些也加入校阅的行列。」
「是。」
正在沉吟之间,帐外传来通报。
一个士兵模样的少年快步走了进来,呈上一封信给将军。
一看封泥,将军一震,那寥寥几笔的苍鹰形状,正是苍鹭族的贵族印鉴。
「苍雁给我的信?」一直以来的不祥预感难道要成真?
三两下挑开封泥,抽出信纸。
「兰真……被圈禁起来了……」
◎
达摩寺宝殿。
月皇子泪流满面,为莫敌大将军上香,喃喃祝祷:「月纬誓拿回高达,将师傅迎回将军府……大业达成之前,请师傅暂厝此地,静待佳音。也请师傅在天之灵保佑月纬,早日完成复国,手刃仇人……」
还记得师傅最后护着他要他先离开的模样,皇子殿下从未想到,那竟是自己与师傅的最后一面。
他一刻也无法忍耐,恨不能隔日便出兵北伐!
他知道此时并非战争的好时节,但兵贵神速,以常理论,本不应在此时兴兵,可反过来说,相信苍雁也这么想。
他知道夜烛至高达的最短距离,先让兰恕挑出精兵组成前锋队伍一万人,杀他个措手不及,槐山附近有一易守难攻的峡谷,正好可作临时屯兵处。南有夜烛城作后勤补给,要纳来归士兵也有足够空间。苍鹭族毕竟以骑兵团为主,山林当中想要和南方弓兵一较长短,想来只有挨打的份。
战事不需要拖到冬天,皇子思考,只要给他足够的兵士便够了。
敛起眼泪,皇子殿下整整衣冠,步出寺外,下人们迎了上来为他披上毛氅,南方虽比北方炎热,但入秋之后的凉意仍是不可小看的。
然而月皇子却没有想到,竟会在寺外,见到他的皇兄。
「月。也让我为大将军上个香吧。」
看了日经一眼,心中浮起猫哭耗子的画面,「皇兄,作戏……也别太过了,何必勉强自己?」
「……月,你误解我了。」表情没有动摇,日皇子仍是一脸哀容,「这是我们的错,我们不能逃避。」
「我们的错?」
「若无政争,何以失国?」
「……」月皇子露出个嘲讽的表情,「皇兄,你要进去便去吧,不过我想师傅不会想看见你的。我不奉陪了。」
「月,你要往哪里去?」
「……皇兄,我不相信你不明白现在的情况。」斜睨日经一眼,「议政厅文官之首,比较适合皇兄呢。而我,从今尔后,不可在直呼我名。」
「月……」
「我已与兰将军说定,今日校阅众将士后,当即宣布,我帝国重新于夜烛复辟,我月纬,就是帝国未来的主人!」
「……月……」
月皇子殿下甩袖离开的气势,和父皇竟有八分相似。
日经不禁苦笑,或许这就是父皇一直不愿意确立太子的原因。
嫡长子与最爱的孩子,哪里知道这样的心软,竟造成帝国动荡、进而覆灭。
父皇地下有知,会原谅他们吗?
可时间紧迫,没有太多时间让他感伤过去。日皇子踏上马车,吩咐叫马夫往军营方向去了。
◎
来到军营后,日经并不急着往校阅场去。他支开跟随服侍的仆人,只带着霸子,悄悄潜到和野狗约定的地方。
小小营帐并不起眼,可进去之后,才发现里头人头钻动,竟有十数人聚在里头,当中处立着的,赫然便是野狗和小石。
「殿下。」小石恭谨一揖,「诸位,这位便是日皇子殿下。」
这十数人同时单膝屈下,「殿下救命!」
「快起。」皇子大人露出不解的表情,「众位壮士究竟所谓何事?」
这样的景况,其实正是野狗与小石一手安排。
两人混入军营后,由于出身草莽,和低阶将官们很容易便混熟了,加上因为任务在身,两人又刻意经营人际关系,很快地便结交不少军中兄弟。也藉此打探到不少消息。
还是由于出身草莽的关系,武艺身手硬是比一般士兵高出不少,野狗虽刻意压抑自己的杀人刀艺,但那股长期熏陶下来的凶气是很难磨灭的……只是对军营来说,这样的凶气却恰恰会被当作是难得的可用之兵。
凭借这些,很快地,连几位副将都不得不注意到新兵之中有一对兄弟,兄长刀法高超冷静自持,弟弟灵巧活泼擅长文书,在营内很得人心。几番往来之后,不是将其视为心腹,就是认为好兄弟了。
当日月纬虽定下七日之限,可毕竟太过仓卒,经过兰恕将军数次沟通之后,也只争取到半个月的时间。日子眼看便到了。
对于出兵一事,无论是姓兰的副将军,还是不姓兰的副将军,无不摇头反对的。姓兰的副将军们囿于兰氏乃旧帝国世家大族,不方便当面拂逆月皇子的意思,可不姓兰的副将军们就没什么顾忌了。几杯黄汤下肚,可以讲的不能讲的,一股脑儿都发泄出来,假名日野日石的兄弟俩连连劝酒频频点头,很快地就和副将军们站在一起了。
「我说将军也是有苦衷的,原本指望日皇子能有点作为的,谁知却偏偏在月皇子面前居了下风……你说这多年的政争,到底为的是什么?一个是软弱的皇子,一个是冲动的皇子,你说咱们这帝国,还能有什么未来?」
「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小人也有些浅见……」小石一边倒酒一边道。
「你说。」
「比起月皇子,日皇子殿下不仅仍顾念手足亲情,而且,亦深知若和月皇子再斗争下去,只会落得两败俱伤,这才愿退让的。」
「可放任这冲动的月皇子如此蛮横出兵,更非帝国之福啊!」
「大人说的是,若日皇子殿下能了解这点,那就好了。」
「是啊……」副将军醉眼一翻,忽然来了疑问:「小石,没想到你个小孩子,倒理解日皇子的想法?」
「大人有所不知……」小石露出神秘的表情,「小的和阿兄南逃时,曾有幸和皇子同行几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