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此行危险,而我尤其不想惊动兰恕。所以当然不可能调动夜烛的兵马。」
「可……」冬青也明白,这种时候再犹豫,自己可能就会引起皇子殿下没必要的怀疑,只是自己和那两个强盗的关系,实在不想讲出来……「我了解了,我会去准备一下。」
「七天后出发。」皇子宣布道。「务必赶在春天来临之前。」
这么快啊……冬青在心中叹气。
要怎么样,才能避免自己沦为强盗们的玩物呢?
这时候应当要思考出使任务的议政大夫大人,默默开始烦恼了起来。
二十九
在冬天来临之前,秋天的红叶落下与金黄麦黍成熟之时,月纬皇子随着他的债主来到了北方最边境的城市沙瓦坦。
北方的风情和南方大异其趣。月皇子身上穿的,仍是在夜烛城里换上的那袭紫色立领长袍,那原本隐隐泛着深浅紫色光泽的缎子,因为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而显得灰暗失色。
相反的,三郎则换上了家乡的常见服装,内是深色窄袖在腰上束紧的黑色布衣,外罩羊毛编制的厚袄,脚踩镶着白色兽毛的短靴,在进入冬的此时,正刚刚好能抵御晚秋的寒意。
瞧那小少爷分明冷得直打颤,牙齿发出格格的声音,却仍硬挺着寒冷,不喊一句苦。这让沿途照顾这小少爷、深知这个少年是极少吃过苦的三郎,不禁也有些佩服与怜惜。这少年的岁数比三郎的弟弟还小,虽然欠了自己不少钱,态度还总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三郎心里清楚,这少年已经尽了自己所有的力量,去习惯他一点也不习惯的生活。
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会导致这样一个大少爷必须流落异乡呢?
三郎虽然日渐好奇,可心中也知道,有时候少知道一些事,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进城之后,您打算怎么办?」此时三郎与月纬牵着一匹马站在沙瓦坦的城门关口,破马车已经在上一个城镇转卖掉,好运的是,连同三郎原本卖不掉的那匹母马也一起跟着卖掉,让三郎减少了不少损失。他甚至可以替妻子与还未出世的孩子多买一匹布料当作礼物。
「狼族的部落,距离这儿还有多远?」月皇子问。
经过了长途跋涉,又缺少仆人的服侍,原本乌黑丰润的长发显得干枯杂乱,健康红润的脸颊也显得略为凹陷,呈现营养不良的状态。
三郎暗暗叹息,回答道:「您或许还赶得上毛皮商人在冬天来临之前的最后一趟行旅,每到这个时节,毛皮商人们会带着羊毛布料和谷物与狼族交易野兽毛皮,和他们走,没有意外的话,约莫三天左右您就可以到达狼族领地了。」
沙瓦坦是个充斥着草原民族风情的边境城市,是帝国黍、麦、小米等谷物与各式羊毛兽皮的集散市场。由苍鹭族出身的将军苍鸿所统治,将旧帝国都城占领下来的苍雁是他的兄长的孩子,两人相差不过四五岁。两人名义是虽是叔侄,可从小一齐读书学武,除了苍雁在都城住过的那三年外,两人几乎可说是一起长大,拥有兄弟般的感情。
这样铁打的感情,自然让苍雁在率兵南侵时,得到沙瓦坦最著名的骑兵队的支持。如果可以,苍鸿更想成为苍雁打下新帝国的头号猛将,只可惜来自于北方的外族侵略者一直虎视眈眈,苍雁命他必须坐镇沙瓦坦,让南侵的侄子能无后顾之忧。
但无论如何,苍鸿怎么也都未曾想到,受到苍雁巨额赏金通缉的两位皇子的其中一个,居然敢如此大胆地进入由苍鹭族所统治的城市。
跟着三郎的脚步,月纬一脚踏进了属于叛逆者的城市。
就是这个地方,孕育出苍雁这个逆贼!
月皇子一咬下唇,大大的眼睛隐在三郎借给他的斗蓬中,用着侵略者的角度,开始观察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
城市的外墙比起南方要高厚得多,经过多年的风沙侵蚀,有些地方已经有些磨损,但基本上仍十分坚固,想要攻陷这座城池,只要城门紧闭,光靠一般士兵弓箭是不可能的……
也许要用火,也许要用水。皇子细细地思考着,还需要可以发射石块的投石机。
「我家里只有我妻子和母亲。」三郎介绍道。
在三郎的多方询问下,得知有一列毛皮商人将于隔日清晨出发。在三郎的帮助之下,付了一点点旅费,对方终于答应带着这个看起来虚弱的少年走。
「今天晚上,就在我家里度一晚吧。」
月皇子点点头,他的马也已经卖掉,卖了比三郎当初跟他说的还要多两百枚帝国币,对他来说,这一点点小钱不算什么,他需要的。是比这价值高昂上几千几万倍的巨额黄金,以雇用佣兵,重新夺回皇位。
所以他把所有的帝国币都给了三郎,对方似乎很惊讶,对他的态度又更好了不少……
这是皇子大人第一次在无意中学会了「卖人情」这个技巧,他有些惊讶,原来这就是日经的武器。
不知不觉便走到城西郊外三郎的家。是一幢用土石泥砖盖成的小平房,大小大概是皇子殿下在宫殿里的书房尺寸。三郎一边掀起门帘一边往内大喊:「顺儿,我回来了!」
一个大着肚子的妇人从后面奔了出来,大叫一声:「三郎!你这死鬼终于知道回来了!」
一头扎进三郎的怀里,贴着丈夫的前襟处模糊不清地骂着。
三郎苦笑着拍拍妻子的背,一边说着:「顺儿,我有客人。」
那妇人惊了一下,赶紧立起了身,脸上还挂着一些湿漉的痕迹,「啊啊怎么不先提醒我……」
月皇子不自觉地轻皱了眉头,但仍对着妇人点点头,「打扰了。」
「啊、三郎啊,你从哪交一个这么年轻可爱的朋友,怎么称呼呢?」
三郎一愣,这一路上,在皇子殿下刻意的闪避下,他一直都以「少爷」二字称呼对方,久而久之,他也忘记问清楚对方姓名……
「这……」
「我姓韦,名月。」皇子殿下淡淡道,「都城高达人士,来这里访亲。」
「是……是这样吗……」三郎和妻子一起发出类似感叹的句子。
连你也是现在才知道吗!?妻子一双犹湿润的圆眼瞪他。
……三郎只能摸摸鼻子笑笑。
「月少爷,等等用过饭后可以洗个澡,换上方才在市集买的新衣衫。早点休息,初冬的葛瑞德草原不是这么好走的。」
「嗯。」
沙瓦尔的晚上果然比南方冷上许多,月纬拉拉泛着一点陈旧味道的被子,强迫自己快些入睡。
只是……当他又只剩下自己,这难以抑制的颤抖又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