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旁边的招租点,陈诺拦下一辆出租车讲好价钱,招呼顾卫南上车,然后他好像有些发怔。等到顾卫南坐进车里,司机提醒他帮忙关车门,陈诺才又笑了一下:“卫南,再见。”然后他背过身去,一刻也没有停留地走开。
车子启动,很快把陈诺那挺拔的身影远远抛在后面,顾卫南知道,自己可能失去了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
低头时看见陈诺送给他的“天天”还插在背包口袋里,他机械地拿出来,回想起今晚刚见到陈诺的情景,终于一点都没办法再克制自己。怕前面司机师傅看到,他抱着“天天”的扇子,弯下腰开始无声地哭,哭得像个走丢了的小男孩那样。
顾卫南此刻的无助感是那样深刻,他多么想跑回去跟陈诺说,不管怎么样他都赖上他了。其实不管陈诺觉得他多么浅薄幼稚,多么自私可笑,多么像个绊脚石,他都像当初追他时那样,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就很满足了。
可是他不能。他再也不能只为了自己喜欢,就不管不顾地去追求陈诺了。就算追上了,他也配不上陈诺啊!他真的没有一点办法改变眼前的许多事实:没办法让自己变成二十几岁,没有办法让自己有足够的阅历去理解他,没有办法让自己变得与陈诺一样对军人的职业充满热血,更没有能力在陈诺做出每一个决定的时候给他支持或者帮助。
因为他只有十八岁,除了青春和冲动之外,什么都没有的十八岁。
来到长途汽车站时,顾卫南的眼泪都被风干了,他使劲揉了下脸,钻进候车大厅,给叶勋拨了个电话。“喂,叶队吗?”接通电话的时候,顾卫南的声音已经很平静。
“哦,是小顾啊!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叶勋的声音还是很客套。
“没别的事,”顾卫南静静地说,“就是告诉你一下,我刚才跟陈诺分手了。”
“啊?怎么分了啊?”叶勋很吃惊的样子,“陈诺这么快跟你说决定去新疆了?你没劝劝他啊。”
“就是分了,我想了想,分开两年的确也没法谈了。”顾卫南不想跟他多说。
“哦……”叶勋也没多问,“那你特地跟我说有什么用意吗?”
“我没什么用意啊,叶队你不是很关心陈诺吗?我觉得你会想知道。”顾卫南说。
“呵呵,我哪有那么八卦啊。这种事毕竟还是你们之间的私事……”
“叶队你也去援疆过,肯定认识那边的领导吧?”顾卫南忽然打断他问。
叶勋含糊:“还好吧,打过照面。小顾有什么事吗?”
“呵呵,没事。”顾卫南干笑,“我觉得,叶队你肯定有能力跟那边打个招呼,让陈诺少出点危险任务什么的。我俩都分手了,陈诺现在一个人,你关心起来肯定比较方便点的。”
叶勋态度诚恳地说:“这还用说。小顾,你这话见外了啊!不用你提,我也会找人照顾陈诺的,尽管放心,实在不行我亲自跑一趟。”
“嗯,谢谢叶队。”顾卫南硬邦邦地说,“我想关心陈诺都没能力,你这么有能力,我没啥不放心的。”
叶勋很热情:“别客气,有什么事再找我吧。”
“嗯,那叶队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行,再见。有事一定找我啊。”叶勋又说了一遍。
顾卫南挂了电话,暗暗地想,我希望再也不用找你了,叶队。
机场的候机大楼里,陈诺也拨通了叶勋的电话:“我考虑好了,你安排吧。我只有一个要求,去肖晓天战斗过的地方。”
第六十二章:跑什么跑,站住!
“顾卫南!”
“到!”在培训中心楼前广场上列队等待维和面试的顾卫南大声回答。
拿名单的教官看了他一眼,宣布下一个名字:“于冬冬做准备。”
顾卫南小步跑上台阶,进了大厅之后渐渐放慢了脚步。前一天他们已经进行了最基本的体能测试,成绩合格的才能进入今天这轮面试。面对即将推开的那扇门,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因为前期维和人员的选拔是淘汰制,一点差错就可能产生叫人追悔莫及的后果。
顾卫南稳定了下心态,在推开门后沉住气息喊了声:“报告!”得到允许后走进面试房间,向着对面的面试官行了军礼才坐到中间的椅子上。
这次面试并是不联合国的最终甄选,而是对报名人员进行的谈心式初选,考官除了维和处的工作人员还有学校认识的教官,这让顾卫南的紧张心理消除了一些。顾卫南注意到陈诺也坐在对面最左侧,面前摊开一个笔记本,似乎在低头记录什么。
面试第一个问题是个特别普通的模式性问题:你为什么报名去维和?
顾卫南对这个问题当然早有准备,十分端正地坐着,用洪亮的声音标准作答:“维和不但是维护世界和平,还能为我们国家树立良好的国际形象。作为一名军人,一方面我觉得能参加维和行动,为国争光,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是一项特别光荣的使命;另一方面,去维和对自我素质的提高也是一次宝贵的机会,能够锻炼我的实战能力,心理素质,进一步增强国家荣誉感和过硬的政治素质……”
顾卫南说完之后,眼角余光有意识地扫向了陈诺,却见他没有在记录,正与其他面试官一样看着自己。陈诺的嘴角仿佛带了一丝笑意,顾卫南不知道那是不是在嘲笑自己,毕竟对于自己的实际想法和这标准答案间的巨大反差,陈诺是太清楚了。
就在他稍微分心的时候,面试官的另一个问题已经提出了:“L国是高度危险任务区,不但枪械冲突频繁,而且气候炎热,生活艰苦,卫生条件差,疟疾等传染病感染率在百分之四十五以上。如果通过选拔,就要在那里连续八个月执行高强度的任务,甚至可能有生命危险,对此你有心理准备吗?”
顾卫南略微整理了一下思路,义正言辞地说:“大一刚入学的时候,我的军训教官告诉我们,既然来当兵,就意味着你的生命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国家。所以我想,随时随地做好战斗和牺牲的准备,是对一个军人最起码的要求。既然已经报了名,就该全力以赴地去完成任务,不应该太计较个人得失。”
考官们都露出赞许的表情,有的还微微点了下头,纷纷在自己面前的纸上记录着什么。只有陈诺还是带着那样的微笑盯着他,顾卫南注意到了,很努力地保持着坦然的表情。如果换成陈诺,大概他真的是这样想的吧?顾卫南忽然发现,如果稍微代入一下陈诺,要说出这种话,还是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