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同伴指路,这于我本没什么,奈何我心中不安日甚,只盼能早日翻过白牙峰,以免再生事端。
白牙峰山势险峻,形似巨大的交错犬牙,又因山顶终年积雪,故名白牙,翻过白牙峰便是灵兽族境内陌阳关,距离莽原已不遥远。
这日,我与金鸾一行抵达白牙之下,但见崖上白雪皑皑,四围山风凛冽,直将我等衣袍吹起,猎猎作响,却道此刻,这如歌王终是开口与我作别,我心下大喜,未料他眉目间颇带些离愁别绪,却仿似真与我相交多年,他只道自己尚有要事在身,不能够亲送我回泱都,言辞下千般遗憾,万般不舍,直叫我好一阵尴尬。
寒暄数语,方觉白牙之下风雪愈盛,而我因强按灵息,此刻竟颇感寒意袭人,那一旁金鸾许是见我面色苍白,心知我体虚畏寒,却解下自己外袍加于我身,态度亲昵,直叫我心下一惊,只道这如歌王容姿俊雅,行止有礼,他以我为莫逆至交,本是好意,奈何如此这般,总觉欠妥,我平素不善言辞,只扯下那金羽锦袍交还与他,转身径往白牙之上行去。
而金鸾久立于崖下,目光灼灼,仿似还有些未完的话要对我讲,我心头一阵烦闷,正是提气往上,却未料倏忽间风云色变,天边赤炎滚滚,蓦然间只听得身后有人高声唤我,开口竟道,“青龙衍!”
我行在那陡险的山道上,本已十分艰难,如今心下一惊,脚下一顿,竟被身后之人疾步赶上,阻于面前,却道来人赤衣羽冠,周身阳炎极盛,非是他人,竟是羽帝凤百鸣!
他与我立在这白牙之上,袍袖翩跹,衣袂生风,我心里没底,只得面上强撑,而凤百鸣修眉微挑,一双眸子上上下下不住打量于我,半晌不发一言,我被他看得心中发毛,脚下不觉往后退去几分,未料这厮见此,眉目间更是倨傲得色,他轻蔑笑道,“多日未见,今时相逢,不想傲慢跋扈的龙帝陛下竟至于落魄如斯”,他说着愈往近前,一见我神色紧张,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大约更是得意,张口又道,“怎的,龙帝陛下如此却步,难道竟是害怕孤王不成?”
而此时金鸾亦自崖下赶至近前,他面上颇带些焦急之色,正是欲向凤百鸣行礼,不料这羽帝只不住冷笑,却道,“如歌王金鸾,你好大的胆子,孤命你困住青龙帝,你违命不遵已是大罪,非但亲自送他到这白牙峰,更可恶还在一路胡乱留些标识,却叫孤在这连云山乱转圈子,你到底居心何在?”
金鸾垂首立在一旁,并未出言辩解,饶是此刻,我才明白,那日无名湖畔,他早知晓我身份,也一早将我被困九幽的讯息传与凤百鸣,只不知为何又忽生相助之心,真的送我至这白牙峰下,却道苍天弃我,我原是差一口气便可逃出生天,不料半路竟又碰上凤百鸣这等死敌,而今他知我重伤未愈,中毒不解,此番亲从九天城赶至连云山,势必要将我斩于炎火剑下,以消心头之恨。
思及此,我不由苦笑,索性不再强压体内灵息,只于掌心凝起青芒剑,冷冷朝那羽帝道,“凤百鸣,今日你我既是狭路相逢,且无须多言,动手吧。”
不想未及羽帝答话,一旁金鸾却急色道,“不可!”,只道他这此言不知是对我还是对凤百鸣,一时间我二人俱看向他,这如歌王面色尴尬,张口却是向我道,“龙帝陛下余毒未清,万不可逞强。”
此言既出,我心中颇感意外,虽说金鸾在羽族位高权重,又贵为宗室子弟,却不想今日他竟会为了我一个外人,不惜违逆羽帝,只道凤百鸣心胸狭窄,暴戾多疑,今时这如歌王如此助我,已是引火烧身,甚至会招致杀身大祸……
我侧身与金鸾相视,但见他目光流转,面露忧色,却真是为我捏一把汗,而我见此,胸中蓦然涌上一股暖意,只向他略略颔首,奈何尚未及言语,凤百鸣却是一步上前,手中炎火剑亦已成形,那剑尖直指向我,却道,“青龙衍,不想你今时死到临头,却还忙着与孤的臣子眉目传情,怎的,想从孤王手下逃脱,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凤百鸣对我,果是杀之而后快,我与他白牙峰一战在所难免,只道生死有命,各自由天,我虽是深中血祸之毒,若妄自催动灵力只怕性命难保,但也绝不可因此束缚手脚,反正终是一死,不如拉他凤百鸣做个陪葬,总比我一人走那黄泉路合算多了。
既生此念,我愈将青芒凝起,唇角微弯,只朝那凤百鸣笑道,“羽帝陛下此言差矣,你我继位千年有余,千余年来水族羽族相争不休,羽帝陛下怕是一次也没能从朕手中讨到半分便宜吧?却道那夜泱都一战,若非朕手下留情,你凤百鸣今时在何处尚未可知,既如此,手下败将又怎敢夸下这般海口,真真是贻笑大方。”
丹凤性躁,自是听不得这等嘲讽揶揄之语,未待我语毕,他手中炎火力愈盛,剑尖点地,赤炎灼烧,出手俱是杀招,而我只得使青芒将那炎火剑堪堪挡于胸前,却道水灵荏弱,不足以与之相争,不过数十回合,青芒剑气零落,散乱不成剑形,那凤百鸣见此,愈加紧逼上前,口中亦不由轻蔑道,“龙衍,依你现时所剩灵力,竟还敢大言不惭,是故意激怒孤王,想寻个痛快么?”
他说着剑锋已至我胸口,我避之不及,只能强自催动水灵阻于身前,但见水灵光动,那炎火剑势确有收止,奈何我体内血毒运行,此际牵一毫而动全身,渗入骨血的剧痛瞬及而至,饶是我再如何咬牙强撑,亦稳不住身形,只得以手中青芒做杖,勉力立于这白牙之上。
凤百鸣未料及我会强唤水灵,此际炎火剑受阻,他只略略后退,鼻间冷哼,“孤王以为你有多大能耐,不过是困兽犹斗罢了,你若是肯乖乖就范,孤尚会考虑留你一命,却道有龙帝陛下在手,来日修函至泱都,讨个漓城关应是不成问题……”
他想得倒美,竟是要以我为质要挟泱都,却道我被幽魔君主所掳,一路辗转,半余年来对泱都情势分毫未知,此番若真受他所挟,只怕是比九幽困顿还要糟糕,且不论其他,单说泱都大乱,朝中无主,到那时我水族必遭重创,如此看来,今时我既是逃不脱,却也不能留这凤百鸣祸害我族。
思及此,我屏去杂念,凝神静息,径唤水灵将青芒修复完好,不待那羽帝近前缠斗,却先荡开剑势,只道,“凤百鸣,我今时虽然落魄,于你眼下全身而退大约不可能,奈何我青龙衍再如何不才,累你一起死却并非毫无把握……”
此言既出,凤百鸣面上一愣,反应过来只不住冷笑,却道,“龙帝陛下果非等闲之辈,想不到今时境地,竟还能出言威胁孤王,那好,今日这白牙之上,我凤百鸣若不能将你生擒活捉,即使同归于尽,我也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