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看着他睁开眼睛,仿佛处在混沌之中,顿时就想到了之前他们派来的人探听到的消息。这个云逍仙帝被带回魔界之后,据说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一度陷入假死状态,之后再醒来就一直处于记忆混乱中,想来状态一直都不稳定。
魔族虽然不喜欢多费唇舌,但对付敌人若是能见奇功,他们也不在意多与对方说上几句。
此刻他正处于混乱状态中,他们如何能够放过这个机会?
楮墨感到怀中楚逍微微推开自己,站直了身体,不由地露出了惊喜目光。
楚逍接触到他关切的目光,正要说明自己没有大碍,就听那四个站在滔天魔气中的陌生天魔,不知哪一个出声叫了自己:“云逍仙帝?”
楚逍被这四个字稍稍冲击了心神,脑海中又被唤醒了一些片段,片刻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在叫自己。他用了一些时间来适应自己这个五千多年后的身份,看向这四个不知如何进入到了自己的乾坤中,显然来者不善的天魔,冷声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楮墨在旁,看着他锋芒毕露,眼中弥漫出淡淡死气,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阔别千年之后,再次在那庭院中见到他的那一刻。
甲添魔尊冷眼看着这个青丝如雪的青年,目光在他的脸上长久停留,沉声道:“我们是什么人并不重要,只是x-ing烈如火的云逍仙帝居然会甘居人下,做了重华魔尊的禁脔,才真真令人意想不到。你全都忘了,为什么自己会变成现在这样,什么都不记得,像个囚徒一样被禁锢在这里,是吗?”
楚逍闻言,脑海中再次闪过了无数破碎的画面——喜服,红烛,耀眼红绸,无止无境的情热,还有那跟师尊崇云长得一模一样的容颜。只是崇云的眸光清冷如雪,他的眼眸却是深沉如渊,仿佛能够将人彻底吞噬进黑暗中。
他想起了这些,却是冷笑一声:“禁脔?被禁锢?这世间还没有人能够强迫我做我不愿做的事!”
楮墨原本还因为这个天魔的话再次生出疑惑,一听楚逍这么说,立刻就坚定了立场,对这几个天魔怒目而视:“对!这世间还没有人能够强迫楚逍,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楚逍已经找回了一些真实感,举止也越发像五千年后那个纵横仙天快意恩仇的云逍仙帝,他的唇边浮现出嘲讽笑意,眼底寒光隐隐:“天魔最擅长的不就是蛊惑人心了?”一面说着,一面让目光在这几个魔族身上掠过,“几位魔尊……想来除了擅长操控梦境,在此道上也是颇为精通吧?”
一旦记忆回笼,他就能够推测出这四人到底是通过怎么样的途径,进入了自己的独我乾坤里。
通过梦境,令他沉睡,然后在自己的乾坤中注入魔气,若是换了从前的他,只怕早已在睡梦中被魔气侵蚀,哪怕不死,也要发狂。
心念疾转,楚逍的目光旁落,看向了正在汲取这无边魔气的光团,感到其中的生机愈发茁壮,向自己传来一股欢喜活泼的意念,比此前任何一次都要灵动,显然已经汲取够了足够的养分,很快就要降临到这个世界中来。
更多的记忆片段回到了他的脑海中,光明的,y-in暗的,将他的整个脑海都填满了,饱胀得几乎要炸开。
忘却那么多的记忆,如今又一次全想起来,这滋味可真不好受。
偏偏这些侵入他梦境的人还在说:“那只是因为云逍仙帝都忘了,你当初是如何被一个天魔强迫的,若是能够再想起来,定然会后悔自己说出了这样的话。”
“呵呵,重华的手段,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连我们几个都要忌惮。”
他们虽然意图跟重华结盟,但却不介意借他来打击眼前的人,反正都是将死之人,在他面前说再多又怕什么?
楚逍脑海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纷杂的画面,数千年中的生死厮杀,到在封神冢之中的百年之期。整整一百年时间里,都是跟同一个人纠缠,眼中所见是他的容颜,鼻间萦绕是他的气息,肌肤所感是他的温度。他脸上神情变幻数次,眉心琥珀黑气隐现,狠狠闭眼,将这些画面驱逐出去,这原本就是他对自己坚守了数千年的感情全盘推翻,还是这样一个跟崇云生得一模一样的人,将他当做崇云,更是亵渎。
百年之中,他真的没有动过心?
他真的每时每刻都能分清这两人究竟谁是谁?
“你还在仙界时,听说就有无数人折倒在你脚下,只是没想到连重华这样的魔都难过美人关。跟他在封神冢共处百年,想来他的无论什么手段你都已经尝过了,只是又不知他是以什么法术改变了你的体质,居然令你处在这样的魔气中也能不死。”
“你以为你还是仙?你早就不是了,你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魔了。”
“你以为你还是仙?你以为你还干净?”
“呵呵呵呵……”
这四人的声音被无尽地放大又重叠,在整个乾坤中回响,充斥在楚逍耳边,甚至回响在他的神魂里,无论怎么封闭五感都依然能够听到。
他的神情一变再变,原本不可能再受魔气侵扰,此刻却因为小乾坤中被注入的魔气,脸上又浮现出了隐隐黑色。他咬着牙,因为皮肤薄而显得青筋越发的可怕,那四人口中的声音未停,看着他的神魂不稳,受到魔气侵蚀,神情隐隐疯狂,心中都生出了快意。
楮墨在旁看着他,一手将方天画戟c-h-a在了地上,两手抓住楚逍的肩,摇晃着他试图让他清醒过来。楚逍听到青年在焦急地叫他的名字:“楚逍!楚逍!快醒过来,不要被他们的话影响了!”
楮墨的话音落下,看到面前的人有了反应,但还没来得及欢喜,就看到楚逍睁开眼,其中弥漫着血色和疯狂,还有黑气在其中浮动,显然已经陷入了魔障。
楮墨一愣,感到楚逍肩膀微微用力,挣脱了他的手。
他看着楚逍眼中的挣扎和厌恶,突然想起了他之前说过的话,顿时想起了自己这张跟峰主相似的脸,看在楚逍眼中,大概一看就会想到死去的峰主。
他不由地后退一步,看楚逍立刻别过头去,看向对面那四人:“一群只会嗡嗡叫的苍蝇……烦得要死!你们偷偷摸摸地闯到我这乾坤里,就是为了来说这些?要打便打,哪来那么多废话!”
第204章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乾坤之中风云变色!
浓烈的魔气被那小小光团吞噬殆尽, 众人头顶原本重新露出了蔚蓝天空, 此刻却在瞬息之间聚集过来大片铅云, 雷光隐隐,狂风怒号, 将剩余的魔气都尽皆吹散。
那光团中咯咯笑的小婴儿仿佛感受到乾坤之主的愤怒,也跟着变得愤怒起来,活泼笑声停息, 混沌之息中生出的吸力越发强劲, 在乾坤中央催生出了一个巨大漩涡, 将残余的魔气悉数都卷了进来,犹如一道挣扎不已的黑龙, 被吸入光团之中!
下一瞬, 整个天地都响起了小婴儿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动的声音。
这心跳声中充满了勃发的生机, 彻底驱散了小乾坤中的死气, 令天地一清,在铅云压境狂风怒号中生发出无数白花, 纷纷扬扬地落下, 庆贺着天地间孕育的第一个生灵成型, 即将在此界降临!他迫切地要来到这个世界上, 迫切地要来到此方天地的主人面前, 因为他的愤怒而加快了生长进程,想要更快地降临到这世间!
楚逍站在原地,神情冷峻, 身上玄色衣袍一寸寸地转成如火的红色,在风起云涌的天地间长身而立,雪白长发飞扬,眉心琥珀黑气隐没。他身上杀意升腾,剑气凛然,但手上却没有剑,一个剑修手中没有剑,再想刺出惊天一剑又能如何?
所以那四名魔尊并不慌张,仙魔势不两立,任何天魔遇见落单的仙帝,都不会放过这个折磨对方的机会。让他们死得太痛快,岂不是便宜了这些外来者?他们只看这个囚徒还待如何挣扎,没有剑,他能做什么?
楮墨在一旁看着他,真切地感到之前那个会对自己开怀地笑,伸手揉自己的脸的少年楚逍就像一个幻影,一恢复记忆,就如同泡沫般顷刻消散。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他遗忘了记忆的那些时光不过是偷来的,剥离了无尽的光y-in和痛楚,他是不完整的。
整整五千多年的时间,实在是太久了。
他再也不是从前那个楚逍了。
四名魔尊看着这个曾凭一手剑术纵横仙天的仙帝,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修长手掌上,面无表情,神情冰冷,眼中却分明带着嘲讽。甲添魔尊冷笑道:“重华把你的翅膀折断的时候,连带着把你的剑也折断了吗?一个剑修手里没有剑,你还做什么?”
他身旁的三人未曾开口,却不知从何处生出了无数个声音,像甲添,又不像甲添。
那些声音像催眠他入梦时的声音一样,让整个世界都变得迷幻模糊,一刻不停地嘲讽道,“你在仙天之上闯入过那么多秘境,难道一把剑都没有从里面带出来?哈哈哈哈哈——”
“有剑在手你都未必能在我们手下走过瞬息,何况是被剪去了爪牙!”
楚逍的目光陷入混沌不过一刻,就从其中挣脱。
旁人如何知道他手中还剩下什么?大抵在他们想来,重华为了把他留在身边,定然是拔去了他所有的爪牙,哪里会给他逃脱的机会。
他们不会知道,他的佩剑,是他主动弃下的。
既然已经入魔,就不该再用仙器。
剑,得换一把。
楚逍看着他们,眼底一片冰冷,唇边却浮现出笑容。
这笑容令他整个人都肆意张扬起来,仿佛白纸上渲染了鲜艳色彩,冰霜尽化。他这般模样,楮墨还是第一次见,无论是跟少年时的他还是跟后来的他都完全不一样。他看着眼前的人笑容中毫不掩饰的煞气和杀意,听他反嘲道:“你们怎么知道,我手里没有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