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那个人产不是池萧,不是他恬然安静的店长。
池萧没有回过头去。他虽然听不见,但他知道小思上楼了。三年的相处,足够让他熟悉了小思的气味。
“觉得很恶心吧。一起生活了三年多的人,居然是个同性恋。居然会喜欢男人。只是,我就是这样的人。如果说,你觉得不能接受的话,就离开吧。‘听’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所以,即使你离开了,我也不会觉得寂寞的。”
池萧并不宽厚的背影此时看起来更加的单薄孤寂。
是啊,只是喜欢上了同性,就真得那么难以接受吗?明明就只是单纯的爱啊,为何只是对象换了一个性别,就不能为世人所接受了呢?
池萧不明白,但也许他是明白的。
是世人迂腐,总以为天地玄黄,阴阳调和,男人就该和女人在一起。生儿育女,繁衍后代。
却不愿相信世上所有同性恋都就跟所有异性恋者一样。只是简单的相爱却要被冠上不伦不孝不道德种种罪名。不给申辩重审的机会就打入死牢,即时处斩。
这样的人,池萧看的太多太多了。所以不管马思科做出什么样过分的反应,他都能安然接受了。
马思科其实并不是厌恶了,他只是受到了惊吓。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什么动作,做出怎样的回答。
他只是不断的摇头。仿佛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说:“店长,我们都在等你。快下来吧。”
又想到池萧听不到他的话,才打起了手语。
池萧看着脸涨的通红的小思,淡淡的笑了。他是个温柔的孩子呢。
池萧最后揉了揉杨绵绵的头,对着小思说:“走吧,咱们下去。这件事,也该告诉大家了。”
池萧今年三十三了。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北京爷们儿。
小时候是在四合院子长大。皮得像只猴子。
他年轻的时候也谈过恋爱,交过女孩子。只是都没成什么气候。
真正带领池萧进入这个圈子的,是杨绵绵的二哥——杨家第一个出轨的男人——杨明。
杨明比池萧要小上五岁。池萧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他也才二十三岁。
池萧觉得自己大概是喜欢这个男人的。虽然对方比他还小,但精明能干的一塌糊涂。
那一段时间,池萧对杨明的态度,可以说是迷恋。
迷恋到,听到杨明要结婚的消息后,居然因为心情烦躁,发生了车祸,从此失去了听觉能力。
刚开始的时候,池萧是恨的。明明就是那个男人,把他带入了这个万劫不复的世界,自己却安然脱身,与女人结起了婚,甚至后来连孩子都有了。
只是渐渐的,池萧发现他对于杨明所谓的爱也许并不是爱。只是因为迷恋。只是因为好奇。只是因为,他是他的第一个男人。
池萧家里人不知道池萧的性向,所以当池萧突然提出要一个人开家小店,安安静静的生活之后,大家也只是觉得他是受不了从此再也听不见的打击,所以才不想面对家人朋友,想要一个人逃开。逃得远远的。
尽管不舍,尽管担心,但家里还是出钱帮池萧开了这么一家小店,店的名字,就叫“听”。
这些年来,明明没有生意却还是没有倒闭,也全是家里不断送钱过来的关系。
知道杨绵绵这个人,是从杨明的嘴里。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杨明总会无意识的谈到家里那个宝贝疙瘩小弟。
可爱、单纯、善良、软软呼呼、笨笨呆呆、讨人喜欢……
杨明谈到这孩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总会让池萧痴迷。那是他难得的发自内心的温柔与爱意。
所以,会对这个孩子感兴趣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池萧开始有意无意的央求杨明带他去见见这个小弟。
杨明的警戒心太强,让池萧根本找不到空子可钻。
不过,池萧还是见到了这个孩子。唯一的一次。
那个时候杨绵绵十四岁。池萧与杨明已经交往了半年。
这个小娃娃可能发育比较晚,脸上圆圆的婴儿肥还没有消去。一双眼睛比他见过的所有宝石都要明净澄澈。黑溜溜的像初生的小婴儿。
他的个子还没开始拔高,虽然留着短发,但看起来越比女生还要可爱的多。
那天是杨家的大扫荡。杨妈妈把杨绵绵打扮的漂漂亮亮,还给他穿上了女装。见人就夸她家宝贝多么多么可爱,多么多么漂亮。
杨绵绵害羞,他也知道男孩子是不应该再穿女装的了。可是被妈妈逼的没办法了,才勉强答应穿那么一回。
杨妈妈在介绍他的时候,他总是躲在几个哥哥身后,死死的巴着哥哥的胳膊,一双大眼睛微微泛着红,水雾蒙蒙的。委屈的说:“妈妈是坏蛋!”
池萧是在边上远远的看见的,那时候觉得这个孩子果然如杨明所说,可爱到不行,让人打心眼儿里想要好好疼宠。
而让池萧后来觉得自己是喜欢这个小娃娃的,是两人的一次接触。那同样也是,唯一的一次。
杨绵绵与家人走散了。
说是走散了倒不如说是被拥挤上来的人群挤开了。
那大概是超市推出的打折大甩卖,一大群家庭主妇拎着菜篮子,推着手推车呼啸而过。把杨家人挤的四分五裂。而杨绵绵,很幸运的,被挤到了池萧的身边。
杨绵绵向后退了几步后,还是被人群冲走了,他踉跄的向后跌倒,却落入了一个略微冰凉的身体之中。
正是池萧。
池萧扶着杨绵绵站了起来。问他有没有哪儿受伤。
杨绵绵摇摇头,冲着池萧甜甜的一笑。“没有了,谢谢叔叔。”
被人叫叔叔不是第一次,但听到这两个字从杨绵绵嘴里吐出来的时候,池萧有一瞬间觉得很不爽。
但一想,也是呀。他都二十八岁的,年纪都大了人家一轮。人家不叫你叔叔难道叫你哥哥不成?
池萧于是轻轻笑了,他想摸摸杨绵绵的头说没事就好。
杨家兄弟却已经找上来了。
说了声谢谢之后,就把这孩子给带回去了。
杨绵绵回过头来礼貌的跟池萧告别,他说:“叔叔再见!”
池萧却没心思再去管杨绵绵的事了。
杨明在看着他。
那种冰冷刺骨的眼神,是池萧从来没见过的。
在那之后,杨明对池萧的态度就来了个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两人在一起没熬过几个月。杨明就对池萧说:他要结婚了。
……
池萧跟着马思科下了楼。
他静静的站在桌边,看着坐在桌上等着他回来的三个孩子,淡淡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