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很沉郁。
我心下一沉。
江如夜从来就没有对身为“江右理”的我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过。照如今这幅场面,不刮下我一层皮,简直就是对不起他今天的大
张旗鼓。
“……小九。”干爹仿佛梦呓一般叫道。
“哎。”听到这个称呼的刹那,我便浑身一个激灵,险些从沙发上跳将起来。
“你怨我什么?”
“……”
这就……要摊牌了么。
冷家已经差不多完蛋,我也随之没了什么实质性的作用,与其养着我这么个不安定因素,不如再去找一个又乖巧又听话的小正太
重新养成?
我想笑,却发现嘴角有些不听使唤,就连说出的话,也比我所想像的要干涩得多。
“……怨、哪来的怨。”
怨你把我当成你最宝贝的江右理的替身?
怨你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将我拒之门外?
怨你从我进T大的那一天就开始算计我?
怨你把我当手中枪使着,我却一无所觉?
我没说谎,我不怨,只是有点不甘。
我从来都只是我。任何人都不能将我变成我们,让我的一个人变成两个人。
他长嘘了一口气,慢慢坐直身子。睁开他那双漂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的脸。
“你们很像。”
“但不一样。”
“你以为我是因为右理而留下你。”
“但对我来说,正是因为你是江右理,才值得我留下你。”
这短短的一段话像是耗尽了干爹全部的力气,他从翩翩美青年一下子就向中年人前进了一大步,就连呼吸都透露出一种压抑不住
的疲惫。
“……我不敢说我喜欢的是完整的你,但我需要,身为江右理的你留下来。”
他勉强笑了笑,这笑容复杂得让我有些捉摸不透,“但显然的,常久不愿意。”
我只是沉默,而不曾说话。
喜欢。
这个词远离我的生活太久。
霎时间出现,我竟有些理解不能。
——况且还是从这个曾斩钉截铁拒绝过我的交际草口中。
“是的,我不愿意。”
“我不是江右理。”
“就连喜欢你的感觉,我也不记得了。”
丝毫不顾付叔斥责的眼色,我毫无惧色地回望他,为了我谋划许久的自由,我豁出一切。
“所以你去和冷曜的妹妹登记结婚?”他冷冷地问道,“我不觉得那是你的口味。”
我笑:“因为超出预计所以恼羞成怒了?——这不像你啊,江总。”
“你不过是想借着夫妻间转移财产的便利,呵。”短促的笑声在空旷的大厅中清晰可闻,“没问题,我不阻止你。”
“当做这十多年兄弟感情一场的回馈,你打算给冷曜的那份大礼,我准了。”
“你要走,我也准了。”
“从此之后,江家再不会有江右理这个人。”
53.
自和江总正式谈崩的那一刻开始,整个江家大宅就对我开始表现出一种“排斥”的气场。
不管是付叔每每看到我都流露的不赞同的眼神,还是煮饭阿姨鼻子里的轻哼。
无一不昭示着我这一举动的正确和合理——这个被我称作“家”近二十年的地方,不过是他江如夜施舍给我的一个可以挡风避雨
的狗窝,一旦他这个真正的家主人不要了这条狗,就再没有人会站在我身边给我哪怕一点温暖。
现在想起来,一直以来他们对我表现出的关怀和尊重,不过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在作祟罢了。
想想也是,一个丝毫没有人格魅力,又不善经营人际关系的混吃等死的大少爷,哪就能像小说里一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那也太好笑了不是。
不过,跟那些见风使舵的路人不同,慷慨慈悲的江总是绝不会主动赶走我这不识时务的白眼狼的。
他就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每天跟我同桌吃饭,交谈,指点一下我某些业务上的纰漏。
我自认脸皮厚比城墙,也就不跟他客套,每天都活得滋润无比。
拖了近一个星期,我终于是把D-miracle的所有项目交接都火速解决了,隔天就专门起了个早,吃着我在江家的最后一顿早餐,
稳稳当当地坐在餐桌上等他大爷从楼上下来。
跟平时相比,江如夜今天起得有点晚,等到我都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神思恍惚地从房里出来。
他下楼来的步伐有点飘忽,像是一个人一辈子的力气全都给用尽了,要扶着栏杆,细细慢慢地走,一步好似有一生那么难以跨越
。
我看着他那慢腾腾的动作,又想起最初的最初,他大踏步在前头走,我跌跌撞撞在后头跟的场景。
他走下楼,看见坐得端端正正的我,“你要走了。”
“恩。”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抠了抠鼻尖,“这几天承蒙照顾。”
“……不客气。”他眼珠的颜色很深,看一个人的时候能看出动人心魄的味道来,现在却耷拉个眼皮,整个人都黯着,仿佛连说
话都欠力气,“东西清好了?”
“D-miracle的事都交出去了,基本上跟我拿到手的时候差不多,没亏没赚,”我笑得没心没肺,“至于东西……没什么好拿的
。”
在这里生活了近二十年,要走的时候却发现,其实没什么东西好拿——其实这是一件挺尴尬的事儿,昨天晚上拿了个旅行箱打算
清东西的时候猛地发现,清妹啊清,啥都不要啊!
于是我就凑数地拿了几套衣服和两张存摺,还有各种证件换洗衣物什么的。
临睡前想了想,将我仅有的那张和江总的合照拿丝帕包着,放进了旅行箱的最底层。
……好歹,也算是纪念一下这稀里糊涂的二十年吧。
“没什么好拿的……”江如夜慢吞吞地重复了一下,猛地笑了一下,“说的也是。”
这笑来得太出乎意料,我不由得被骇着了,心里打了个突,“……”
“你把8%的股份拿来送了人,剩下7%就还是挂在你那里,每年的利息也饿不着你。”他也没顾我的反应,自顾自地交代着,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