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瘸一拐的乔木栖被摔到床上,咔哒一声,脚腕被套上一个银色圈形的东西。
“这是什么……”
瞥见如铁链一般延伸固定在床头的东西,心中的不详预感无限扩大。
——这是什么意思?锁着?
——难道再也不许自由活动了?
“沈得川……”
“骗子。”
沈得川的声音低沉又冰冷,略带嘶哑,里头没有丝毫的情绪。
“你一直在骗我。”沈得川久久凝视他,拉扯下黑色的皮手套,骨节分明的手指将军装纽扣一颗一颗解开,“和好不是真的。现在没人追杀你,利用完我,你就想跑。”
他误会了。
双眼睁地大大的,乔木栖不停地摇头,“我没有……我没有骗你,没有利用你,也没有想跑,没有。我参加冬季行动是因为——”
“没有在乎过我。”
沈得川将外套丢到一边,语气无波无澜地打断:“给我发讯息,只想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我死了你就能走,随便走到哪里去。”
死!
多可怕的一个字。
“我没有!”
乔木栖着急地摇头,“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没有想你死。你不会死,不可能的,没有人打得过你。你不要说死行吗,不要说这个字,真的……”
越是说,越是害怕。
沈得川,怎么可能死呢?
又怎么可以从自己的嘴巴里吐出死这个字来?
不会,才不会。
难过铺天盖地涌现,乔木栖手足无措地拼命解释:“有人告诉我,我想找的答案在安全区域外,所以我才去了。我有经过一个星期的模拟训练,就在家里,也有按照计划锻炼身体。每天也在等你回复我,我没有想要你死,也不想死,你相信我,不要说这种话。”
不知不觉冒出哭腔。
“没有骗你,和好都是真的,没有想跑。”
然而沈得川不为所动,径自把他压倒在床上,目光落在战斗服上。
“协会的东西。”
他用十分厌恶的口吻说话,伸手扯开衣服。
“我只想知道我是谁而已。”乔木栖抓住沈得川的手,“为什么我是C等级却一直在异都?为什么没有过去的记忆。你,你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为什么你什么也不肯告诉我?”
沈得川不悦地抿着唇,但还是保持沉默地攥紧他的手,仿佛再也不关心他出去的原因,也不关心和好是真是假,感情又是真是假。
他放弃他了。
过去一个月沉默的温情不作数了,沈得川要推翻和好推翻每一个亲吻每一次亲近,甚至是每一句话。再也不会松口答应带他去搏斗场,也不可能回他信息了。
一切都结束了。
结束。
心脏一抽一抽疼得厉害,乔木栖脸色煞白。
怎么可以结束呢?
明明才开始啊?
“不要这样……”
乔木栖哀求似的看着沈得川。
沈得川的眼里有他,全是他,又好像空寂如荒废的土地,什么也没有。
乔木栖不由自主地发抖,“跟我说句话行吗?跟我说一句话,就一句话。”
沈得川将扒下的衣服丢得远远的。
他们仿佛身在两个世界,各不相关。
“你真的,认真的听我解释可以吗……?”
乔木栖不争气地哽咽着,“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那样想。从来没有、我没有要做那种事。我搞不懂你,你什么都不告诉我。不管是你的事情还是我的事情,你知道,也知道我想知道,但是你就是不说。为什么?我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到底为什么分手两年?能不能告诉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诉我,让我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每天提心吊胆的,每天自我怀疑,怀疑x_ing格怀疑能力怀疑记忆,整个世界像巨大的泡沫,他战战兢兢地站在上面,每一分每一秒都害怕摔得粉身碎骨。
每一天都是这样,梦是噩梦,真实的残忍的梦一次一次冲撞头脑。
因为再也承受不了似是而非的感觉,与时隐时现的混乱记忆,所以宁愿走出安全区域外。
出行的前一周是反复着准备好死的,但是准备的是身体上的死亡。精神上的心理上的打击是毫无预料的,仅仅是第一天就让他精疲力竭。
对不起啊,好懦弱。
真不是个男人。
孬种。
老好人。
身上挂满令人避退三舍的标签,却没有反驳的勇气。
也曾经幻想过成为一个有主见有勇气、雷厉风行的人,做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成年人。
现实始终距离梦想中的自己好远。
幼稚,胆怯,畏畏缩缩。
尽力地克服本x_ing,想要为抽象的正义和良知挺身而出。
以为这样算弥补,结果却是加倍的愚蠢。
那该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呢?
乔木栖抱着怀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彻底抛弃过去的自己。
它很差劲,他知道。
偏偏它是原来的他真正的他,所以被嫌恶十次百次千次也舍不得丢开。
混乱的自我斗争时,沈得川出现了,刹那间整颗心都安定了。
像出门在外的浪子无助的坐在街头,原本一心一意考虑怎么走下一步。眼前突然出现一双脚,慢慢抬起眼来,是一个亲爱的人,于是强压在心底的委屈恼怒泄露的一塌糊涂。
他张开手想要讨来安慰的拥抱。
对方却用冷漠的态度对待他。
沈得川也放弃了。
糟糕透顶的他。
“是我太糟糕了?”
乔木栖近乎崩溃地问:“是不是我太懦弱了太糟糕了,所以你要瞒着我,什么都不肯让我知道。是我在拖后腿吗?是不是?”
眼眶s-hi润,他还是执拗地问:“为什么不理我?你已经不想和我说话了吗?你也厌烦我了吗?”
所有人,都讨厌我这样的人了,是吗?
乔木栖直直地看着沈得川,又可怜又可恨。
沈得川皱着眉头,像一头被踩中尾巴的暴怒狮子。他恨不得张开血盆大口咬死他一般,终于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乔木栖,你是瞎了眼?还是没有脑子?难道除了耳朵,你什么也没有?我讨厌你??那是谁一直在保护你,不管什么时候都会出现?除了我难道还有别人?就这样你还问我是不是讨厌你?你到底是没有脑子还是根本不在乎我做了什么?”
沉默的人变成乔木栖,他瞪着泛红的眼睛一声不吭。
他没有脑子。
什么是对的?
什么是错的?
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什么是善良什么是虚伪他统统分不清楚。
“行。”
沈得川冷笑了一声,“你非要亲耳听到才承认?那我说我爱你行了吗?就是爱你爱得无药可救穷途末路够了吗?我不需要你知道过去的任何东西。什么时候遇到,为什么在一起,这些东西不需要你再记得,我这样说你就不会再去找死么?”
我爱你。
沉默寡言的沈得川连我想你,喜欢你,你在干什么你在想什么这类话都没说话。这时候吐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没有丝毫浪漫,只有暴躁。
乔木栖有迟钝的惊诧,眨着朦胧发酸的眼睛,哑声回答:“我不想这样。就算你说在乎我,我也想知道过去发生什么,我才能知道我到底是什么心情,应该是什么心情。”
“你还听不懂吗!?”
沈得川暴跳如雷,眼神凶狠,“我再说最后一遍。我爱你,不会因为你记得以前的事多爱一点,也不可能因为你不记得以前的事就少爱你一点!我不在乎你爱我还是恨我,不需要你记得任何事!你别想知道过去的事,别再白费力气!谁敢告诉你,我就是杀了谁,你永远都找不到答案!”
脑子糊成一团的乔木栖还是哭着摇头。他分辨不清楚究竟在否决沈得川的结论,还是在否认自己。
他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人会因为过去的记忆闹到这一步。
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沈得川无论如何也不让他知道?
乔木栖觉得他快要疯了。
也许沈得川也快要疯了。
沈得川收紧双手掐住他,表情万分愤怒。
“我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地,“为什么不理你?怕我一不小心就杀了你!咬死你,把每一块r_ou_都干脆地吞到肚子里去,再也不会被骗子耍得团团转。我真想这样干。”
可是他的眼睛并非这么强势的。
那双眼睛充满疲倦与横冲直撞又不知该去哪里发泄的绝望,宛若行走在广袤荒芜的沙漠中多年,熬过孤独与凛冬,此时此刻忽然意识到他的梦是遥远的,绝不可能实现的。
走下去,还是到此为止?
遍体鳞伤的兽轰然倒下,对着一望无际的沙张开嘴,恼怒的哀号着。
乔木栖察觉到了他的痛苦,茫茫然然地伸出手,本能的想要安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