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放下茶壶,她微微抬头看向正在说话的言战,四周一打量,书房里又多了好几个人,全都是言家的拔尖儿人物,气氛低沉,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
“但我不得不说,在如此猛烈的金融飓风下,我们言氏仍能按照诸位的愿景,举步维艰的向前迈出既定的每一步,那正是言氏集团这么多年一直岿然不动的原因所在——我们深知市场,我们服务市场,我们拥有别的企业无法比拟的影响力、凝聚力和行动力,我们总是赢家。”
“言总,身处在一个拥有无限力量和发展潜力的巨轮上,我们一直很开心,但现在,我们眼睁睁额看到这艘巨轮就像当初的泰坦尼克号撞上冰川一样,这艘巨轮现在无法前行,我们在黑夜里,我们一点也不关心这艘巨轮会不会带我们驶向美好的未来,我们关心的只是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上结冰了,太冷了,我们会不会死在今晚?”河谷矿藏的总裁言成栋吸了一口烟斗,他说完话,立即有人反驳道:“多大的风浪我们没见过?几块浮冰就能撂倒我们,言成栋,你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我们的威风吗?”
“言总,您说呢?”言成栋笑着看向言战,问道。
“泰坦尼克号会沉下去,是因为这船上的掌舵者……没有脑子。”言战抿了一口锦绣给她斟得茶水,她笑道:“成栋,我一直相信你,包括河谷矿藏上下,都是非常非常……有智慧的。”
大家都笑。
“刚才不少人悲观的估计了现在的市场。你们知道为什么无论我收购什么,别人就会指着我的鼻子喊,哎,那个言战又要搞垄断了。他们指责我是野心勃勃的垄断家,他们讨厌我,每次都是这样。为什么呢?因为这群没脑子的钱奴做不到,他们心里没有服务市场的真心和决心,他们无法把握市场,无法深入市场,无法受到市场由衷的欣赏和喜爱,可市场喜欢我们言氏,我们能给市场提供所有它想要的,我们的服务独树一帜、无可替代,这不是垄断,是市场选择了我们言氏。……是,金融危机之下,多少我们眼熟能详的大公司死于非命,但只要我们的服务还在,只要我们懂得变通,市场的喜爱不会因为几张照片和视频就此消失,言氏制造的高品质,已经根植在很多人的意识里,而当所有的消费者进行对比之后,他们仍然会发现,言氏制造是最好的选择。”
一半人不像刚进书房那样不安了,个个面色稍霁,令一半人坐在言齐身后,有些心急火燎想让言齐发言,言齐没有说话,三叔公开口道:“市场就像个善变的女人,老三,你怎么这么肯定你现在的估计不是过于乐观了呢?你没看财务报表吗?”
言战笑了一声,她拿起财务报表瞅了一眼,顺手就扔在一旁的火炉里,“轰”的一声,那一沓记录损失的财务报表就此被烧着,言战沉声道:“我同意你说的。你说市场就像个善变的女人,这是个很好的比喻,但我,天天睡这个女人,睡得多了,就什么都知道了。”
有人忍不住笑了,三叔公气得站起来道:“你自己闯下的大祸,你自己要损兵折将,你自己损去,为什么要拉着言齐!他这么多年来,尽心竭力为言氏,他一直默默无闻的努力着,你在外头风光的时候,媒体们全都舔着你的脚背的时候,你想不到他这个二哥,现在你在外头泼大粪,才想到拉他这个二哥来给你挡!!你如此自私自利,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看见那些财务报表了吗?它们已经烧成灰了。记录在财务报表上的每一分钱,都是在座诸位,和我,用血和汗拼出来的,你把这些已经再也丢进大海里的钱拿到我面前来,让我看?让大家看?三叔公,您是在质疑我,还有二哥的能力吗?您是在怀疑,我,二哥,还有在座的诸位,已经丧失了赚钱能力,无法把这些已经烧成灰的蝇头小利赚回来吗?……您如此目光短浅,也实在无法让人忍受。”言战站了起来,她看向坐在座位上的二叔公和四叔公,说道:“外头有人泼大粪了,应该说谢谢,农家肥有益于农作物的成长,是肥力,旁人想要还没有。同根生的两颗大树,有人给我泼大粪了,我怎么好独享,肥水不流外人田,当然得分一份给二哥了。……同根生的言家,就只有一个言家,一刀砍下去,分成两半,那就不是言家。……市场没变,言氏没变,言家要是变一变,那市场和言氏也会变呀变,到时候,市场会不会选择言氏,就难说了。言家的当家人言熙和现在还在新加坡杀一儆百,他要是一回来就见到家将不家,你们告诉我,我该怎么交代?”
书房安静下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说话了。
三叔公猛地坐下来,一副被气得不轻的样子,言齐神色隐忍,二叔公站起来,说:“言战这几天够累了,你们别再烦她,都是一家人,不要疑来疑去,只要团结在一起,没有过不去的坎。”
四叔公不耐烦的站起来,“都散了,各忙各的,别给言战添麻烦,自己人都不信,还出去拼什么。”
言战灌了一口水,她看向众人道:“公众需要乐子,否则会民不聊生的,坦白说,我没想到那些照片和视频能给大家带来这么多快乐。公众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媒体要什么也给他们什么,只要他们喜欢的和我喜欢的不一样,我不会和他们抢。”
话说完之后,言战在锦绣耳边问:“她回来了吗?”
锦绣立刻会意,点头道:“在卧房。”
言战转身,离开了香烟环绕的书房。
锦绣和进来的几名女佣开始收拾书房矮桌上的茶水和果点,分属言战这一方的人纷纷笑着离场,分属言齐那一方的人则坐在位置上,呵斥进来的收拾桌子的女佣,有两个女佣被吓得站到一旁,锦绣不说话,暗示女佣们全站在一旁,等着这些人离开。
三叔公一边抚平胸口的怒气,一边指着二叔公说:“我们千里迢迢从老家过来,言战给了我们一个笑脸吗?她那是笑吗?那是鄙视、轻蔑!简直没了王法!这回,是老三的错,她还错的理直气壮!她是在毁言家!我要分家,也是为了言家,分了,言齐这一面没有损呐,还存了我们言家的元气。什么只要他们喜欢的和我喜欢的不一样,我就不会和他们抢!这不是大放厥词是什么,不就是警告我们,要是我们敢和她抢她喜欢的,她一定会抢过我们!”
“少说两句,你又不会死?”四叔公吃了一口枣子,“我就喜欢言战这脾气,照她说得办,也没什么错。这时候分家,别人还真当我们言家垮了呢。”
二叔公看向三叔公,又看向言齐,冷冰冰的说:“我随你们来,不是站在你们这头。刚才那些话,我全当没听见。别再惹怒言战,你们兜不住。”
“我看她,倒不像是生气,市场是她的女人,她天天睡,亏她还有心情说这样的荤话!”言齐阴着脸说。
“你们生气,她看得见,她的愤怒,你们拿放大镜都看不见,多少人就是这样死在言战手上的,那几家能源公司的下场,你们也想尝尝?”二叔公叹了口气,转身出了书房,四叔公也跟着走了出去。
锦绣看向奸计未逞的三叔公,他使了使眼色,言齐就立刻站起来,扶着三叔公走了出去,书房里的人也呼啦一下子走出去,锦绣看向几个女佣,说:“你们快收拾,三小姐不喜欢这么大烟味。”
“是的。锦绣姐。听说,二叔公今晚要在宅内休息?”
“是么?”锦绣走出书房,低头端着盘子,悄无声息的走在三叔公和言齐身后,没跟一会儿,三叔公和言齐就骤然闪身站在回廊的柱子后,两人屏息凝神的听着什么……锦绣也蹲在一个大花瓶后,削尖了耳朵听着——
“我今晚歇在言宅。老三说,熙和明早就从新加坡回来,我要和熙和说说话。”是二叔公的声音,锦绣前后看了看,继续听着。
“你真要把阿忱的那份遗嘱给熙和?”四叔公小声问。
一听到遗嘱二字,锦绣后背出了一身汗,她看向三叔公和言齐,两个人半是惊讶,半是兴奋,锦绣在言家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言忱有拟定过别份遗嘱,看来,这次言氏内部的分化确实万分凶险。
二叔公剧烈的咳嗽声传过来,四叔公开口道:“好了,我知道这次非同小可,你不能这样熬着,万事还有老三在。”
“老三毕竟是女流,这次出了这样的事情,我怕她太爱赢……你今天不是没看见,言家,已经不是我们这些人的言家,言家,已经快成了一个人的言家!要是她趁着这次风浪,把阿忱的功劳全都抹掉,不是不能啊,没了阿忱的功劳,熙和这孩子以后如何立足?我叫脑筋转不过来的三叔公和言齐不要惹怒言战,就是怕言战一怒之下彻底吞了言氏,那我就回天无力了。”二叔公重重的咳嗽一声,四叔公不满道:“你在心里难道偏着言齐那个败家子儿吗?”
“没有言齐,言家就更不是我们这些人的言家。我肯随他们过来,不过是想看看言战的反应,现下看来,言战要彻底吞了言氏,那也只是一念之间,她谁也不怕,包括我!”二叔公重重吸了一口气,“阿忱生前把这份遗嘱交到我手上,就是为了倘若哪一天,言战真有了这个心,这份遗嘱,一定能制住她。”
“……“四叔公头大的说:“难道阿忱早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我们这些老家伙,小家伙,全家加起来都敌不过老三吗?真是的,我看你们是把老三妖魔化了,她就是太优秀,老的小的都嫉妒,她优秀能是她的错吗?”
“和你说不通!”二叔公叹了口气,“这不是儿戏,关系这我们言家上上下下。……我回房休息,遗嘱的事,你知道就好,断不能和言战提起,省得她多心生暗鬼。”
“你看过遗嘱吗?阿忱手上能有制住老三的东西?我才不信呢,他们兄妹俩每次掐架,哪次不是言战赢?”
“这份遗嘱。只有熙和才有权利打开。”
…………
二叔公和四叔公的话越说越小,锦绣听不见了,她一眼瞄过去,刚才还在柱子后面偷听的三叔公和言齐也不见了,她端起托盘,走到落地窗旁一看,两人已经信步走到假山里。
“锦绣姐,书房已经收拾好了。”
“哎哟!你可吓死我了。收拾好了,你们就到咱们家二叔公的房间门外看看,他老人家是不是需要帮忙?”锦绣笑着打诨过去,刚想叫几个女佣和她一起去假山那边,就看到假山周围站了几个言齐的保镖。
“锦绣姐,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都是记者。”
“什么时候这些记者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咱们言宅就安生了。”
“是啊,都是记者。”
+++++++++++++++++++++++++半步猜作品+++++++++++++++++++++++++++++++++
顾双城取下耳环,她靠在窗边,没有拉开盖得严严实实的的窗帘,只微微拉开一角,她打量着从正门口缓缓开出去的车辆,以陈祁东为首的言战派一行人,已经率先开车出去了,她又踮起脚尖望了望,以言成栋为首的言齐派,好像还没有车出去。
看来,书房里的会议是开完了,恐怕开得不尽人意……
“回来了。”
“……!”顾双城转过头一瞧,言战正悄无声息的坐在床边,也不知道默默的看了她的背影多久。
整个卧室里暗暗的,没有开灯,只有一缕混沌不清的光线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顾双城能看到言战的睫毛近乎凝住,她的眼睛是一眨也不眨的。
刚才大约是太过出神的想着怎么去云家了,连言战来了都没察觉,顾双城微微吸了一口气,问道:“看什么?”
“你。”
“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都看过吗?”卧室里温暖如春,一点也不像外头那样寒风烈烈,顾双城脱下厚重的大衣,扔在了床上,她正准备走过来,言战开口命令道:“别动。站在那儿。”
听上去,言战口吻冷漠阴森,活活像个刚从集中营回来的纳|粹军官,顾双城笑了笑,她抱臂靠在窗边,问道:“我站在这儿,言总,您是要搜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