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时在他耳边笑了一下:“没什么。”
“别说话了,好好休息。”
李若慈把裴时放在床上,让他平躺好,又打来一盆热水,拿来毛巾,解开裴时的衣带,露出里面的伤口。
裴时身材不错,小腹平坦光滑。
李若慈开始清洗伤口,裴时咬了咬唇,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很疼吗?”李若慈的手停了下来。
“还行。”
李若慈笑道:“你刚才还知道哼一声,现在倒是坚强了不少。”
不一会儿,就是满盆血水,他开始往上裹纱布。他半跪在床边,忙活了半天,心道:早知道这么麻烦,当初就一剑就捅死得了。
他收拾好一切,打算开门去倒水,走到门口时,却听见身后裴时叫他:“林若言。”
“哎。”李若慈回头。
裴时倚在床头,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轻轻道:“谢谢。”
第13章 盐州
李若慈和裴时闲闲地走在盐州的大街上。
那天,李葚儿在客栈跟他们说完了来龙去脉,再一出门,果然半个封州已经被毁了。
即使有了心里准备,在晨光中看到如此人间惨象,人们不禁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裴时让薛当归立马回到无息天,通知黄白二长老,增派弟子来收拾残局。
薛当归道:“还用告诉罗掌门吗?”
裴时道:“告诉一声吧,不过具体情况还要看二位长老的意思。”
谢昀死活要和薛当归一起回,不愿在这里多待一秒。
李若慈道:“你倒是惜命。”
谢昀道:“昨夜就差一点,差一点咱们就都死了,还好还好,有盛无瑕,现在这种情况,我能怎么办?当然要赶快回去!”
盛无瑕伤势太严重,而且一直昏迷不醒,所以裴时就把火凤给了李葚儿,让她赶紧带着盛无瑕回到三寻天。
而裴时说他不能御气,否则会肚子疼,因此李若慈只得陪他步行,中途还乘了一次马车,但裴时又说太闷,要出来透透气。
李若慈再一次后悔为什么当初不一剑捅死他,反而要陪他在这里闲逛。
“哎,不要这么冷淡。”裴时从后面追上了他。
李若慈暼了他一眼,道:“伤好了?”
“没有。”
盐州处于沿海地带,迎面吹得是鲜咸的海风,街上卖的是各种蟹贝鱼虾。
裴时忽然停住脚步,指着一个螃蟹,问道:“林若言,你知道它为什么一个爪子大,一个爪子小吗?”
李若慈探身看了一眼水里的螃蟹,道:“天生如此?”
裴时摇了摇头,道:“那个小的是折了,中途长出来的。”
李若慈叹道:“这么辛苦,可惜最后还是得被吃掉。”
裴时笑笑:“我们把它买下来,不就好了?”
说罢,裴时从水里把螃蟹捞了出来,付给店家几文钱。
他把螃蟹捧在手里,逗弄着它,在螃蟹的钳子要夹到他的手指时,他就立刻移开。
李若慈道:“你若真这么闲,我们不如快些赶路。”
“我有伤在身,你好歹应该体谅我一下。”
“那你想怎样?”
裴时想了想,道:“喝酒,沐浴,专人伺候。”
李若慈转身就走。
裴时连忙跟了上来:“开玩笑的。”
李若慈指了指他手里的螃蟹,道:“螃蟹不能离水太久,你赶紧找个带水的碗把它装起来。”
已至中午,两人来到一家酒楼。
裴时问道:“你要吃什么?”
李若慈抬头对一旁的小二说道:“一碗豆沙粥就可以,少放点糖。”
还未等裴时开口,李若慈又开口道:“你身上有伤,记得吃的清淡些。”
“好吧,一碗酒酿圆子,不过到了盐州来,不吃鱼怪可惜的,你觉得桂花带鱼怎么样?”
“嗯。”李若慈点点头。
小二刚要走,裴时又叫住了他:“可以在帮忙拿一个碗吗?里面放点水,凉的。”
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楼下河道里船来船往,有顽童在水边嬉闹。
裴时道:“哎,你是南方长大的,这种景象很多见吧?”
“没有盐州那么大,一个小镇子而已。”
李若慈来了兴致,道:“记得那里河湖相间,有的人一辈子生活在船上,都没下来过,葬也葬在水里。人们大多都是去水里讨生活,代代如此,河里湖里冤魂无数,大人孩子都有。我以为我也会在那里生活一辈子,现在想来倒是恍若隔世。”
“后来你离开了?”
“是啊。”
小二把菜端了上来,裴时拿起一直在桌上爬动的螃蟹,放进了瓷碗里,螃蟹拼命的想爬出来,但无奈碗璧太滑,愿望屡屡落空。
李若慈看着,忽然有了点莫名的感触,道:“把它放回海里吧,你总不能这样一直带着它。”
“嗯,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楼下的孩子玩闹的笑声传了过来,隐隐还夹杂着一首童谣。
“海上生死化灵魄,飘缈船上缥缈客,欲问飘缈何处寻,流云不散船停泊。”
裴时道:“这首歌谣挺有趣的。”
一旁小二道:“二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裴时点点头:“嗯。”
小二笑道:“怪不得呢,这歌谣在这流传很广,基本算妇孺皆知。”
裴时有了点兴趣:“怎么?”
小二解释道:“这源自于盐州本地的一个传说。传说一个渔户家有一个哥哥一个妹妹,二人父母亡的早,就此相依为命。哥哥每日都需出海打鱼,妹妹就在家祈祷哥哥平安归来,这样三五载也就过去了。终于,一日海上起了风雨,哥哥再也没有回来,妹妹伤心欲绝,便借了一艘小船,上面挂了两个红灯笼出海去寻她哥哥,可最后妹妹也没有回来。自那以后,海上便出现了一艘奇怪的船,只在海上有风雨的时候出现,救济遇难船只,上面也挂着红灯笼,于是便有人说那是妹妹死后所化。可这艘船也是行踪不定,遇得上遇不上全随缘,所以又叫缥缈船。”
裴时道:“有人上去过吗?”
小二道:“应该没有,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
裴时又道:“那何来救济一说?”
小二嘿嘿一笑道:“传说而已,不必当真。”
李若慈低头喝着粥,头也不抬地说道:“或许上去的人都没回来也说不定。”
一旁一个食客突然c-h-a嘴道:“这是真事,没上去过是没上去过,但也不是没有看见过。我一兄弟出海也遇上了风雨,但幸而离港不远,就立马返航了。远远地,就看见两个红灯笼,在飘啊飘的。”
李若慈道:“真神奇。”
小二又到其他桌去招呼客人了,食客也转身继续吃饭了,刚才的一切就好像一个短暂的小c-h-a曲。
外面阳光正盛,孩子们又唱起了另一首歌谣,简简单单,带着南方的水汽氤氲。
下午,二人又在盐州逛了逛,盐州不愧为临海第一大州,直到日暮时分,二人才离了盐州,来到了最近的一处海边。
落日沉入大海,只留了几缕余晖在海面潋滟。
李若慈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下,手里摇着扇子,对裴时说道:“把你的螃蟹放了吧。”
一个不留神,裴时被螃蟹夹了一下,他连忙抽出手指,叫了一声疼,然后把螃蟹放在了浅浅的水里,看着它自己一步一步地爬向更深的水里。
海水涌上来,又退回去,一会儿,螃蟹一就不见了。
他忽然像想起来什么,问道:“今晚我们不会要在这里待着吧?”
“不然呢?这里有客栈吗?”
“你看这里是像可以睡觉的地方吗?”
李若慈呵呵笑道:“我不介意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回去找个客栈。”
“你……”
李若慈又故作认真的想了想:“盐州的同福来客栈,听说公侯王孙来了都要住一住,一晚要不少钱呢,两个人明显住不起,一个人还差不多,你看如何?”
“好吧好吧,就在这里吧,石头也不错。”裴时放弃了,在李若慈身旁坐下。
“修道之人,本就以幕天席地为常。”
“所以说,这也算同床共枕?”
“哈?”
海风吹来,夜色渐深。
裴时侧头望向李若慈的脸,尽管夜色模糊了他的半面轮廓,但仍不失清明俊朗。
他忽然想起来那天他们第一次见面,半扇梨花的影子映在他额前。
李若慈没有注意到裴时看向他的目光,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起伏不定的海面,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你见过满天星光下的大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