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撇撇嘴,道:“裴时,又是你。”
裴时无视他的表情,在火凤上招手,道:“许久不见,来,让哥哥看看你长没长高。”
少年冷哼了一声,道:“不必了,先管好你自己吧!”
裴时无奈:“这么记仇啊……”
“我小时候你除了欺负我,还干过别的吗?骗吃骗喝,顺脚把我踢下湖!”
“……”
李葚儿及时打断了他俩:“江淮,别说了,裴时,你们大半夜的到底为什么来这里?”
裴时解释道:“和小青州的人失去联系了。”
李葚儿微微睁大了眼睛道:“什么?”
裴时也感到奇怪:“你们不是为了这个吗?”
李葚儿欲言又止:“不是,是因为……”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从开始到现在就一言不发的盛无瑕,道:“私事。”
裴时表示理解:“既然如此,我就不多问了。”
盛无瑕刚才一直一副心不在焉的表情,此时却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种时候,没有必要隐瞒,我接到一封从小青州寄来的信,有关于我娘。”
裴时道:“晚前辈?”
盛无瑕垂了垂眸,道:“是。”
李葚儿咬唇道:“此事不像是巧合。”
裴时也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其实自从他来了无息天后,听过有关于盛无瑕他娘的一些事,甚至还远远地见过一面,不过那时他只是个小孩子,对这些事印象极浅。
据说盛无瑕他娘是谢子衿妻子晚风华的妹妹晚流霜,三天第一女剑神,长相虽不如姐姐那样风华绝代,却也因一把流霜剑名动天下,有道是:剑出明月映流霜。
就是这样一个人,一直未嫁,只是在二十六岁那年带回来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盛无瑕。
一个女子,尚未婚嫁,便有了孩子,顿时流言蜚语满天飞,纵然如此,晚流霜也不为所动,背着一把剑走遍了山川河流,斩妖除魔。
至于裴时唯一见到这位女剑神的一面,是在他十三岁那年,晚流霜上无息天,让谢子衿出来见她,可谢子衿闭关已多年,自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来,她便直接强行闯进了谢子衿闭关的地方,那天,正值三天会谈,罗连招和江起云也正好在无息天,天下各门派也派人来了。
裴时和其他弟子一起在外面远远地望着,晚流霜一袭黑衣,流霜剑已经出鞘,寒光流转。
晚流霜道:“三天会谈,只有两个掌门,还想代行其他掌门的权力,决定别人门派的事,真是好大的笑话!”
罗连招上前一步道:“晚姑娘,请你见谅。”
继而,他向周围大小各门派的人说道:“也请诸位见谅,谢掌门如今这种情况,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晚流霜笑:“好个不得已而为之……不管你今天如何说,我要进去就一定要进去!”
江起云皱眉:“流霜,不可如此无礼。”
晚流霜讽刺道:“师兄,你可真是黑白不分。”
后来的事,裴时记不太清了,只记得谢子衿自己主动出来了,披着一个宽容的大袍子,蒙着黑色的面纱,站在台阶上,不言也不语。
那天的太阳是白色的,裴时一抬头就觉得很晃眼。
这件事之后不久,就传来晚流霜自杀的消息。她从雁回崖上挑了下去,崖上用流霜剑c-h-a了一片衣角,上面写着“恍如蜉蝣,朝生暮死”八个字。
盛无瑕却一直不相信他娘死了,可他那时才十三岁,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哭,也因为这个,他心里面一直有愧疚。
不过裴时觉得就因为那八个字就把这晚流霜认定为自杀有些不合适,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一晃就是十几年。
但这种时候,还是得以小青州的情况为重,裴时便道:“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先去看看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几人同意,立刻朝小青州的方向赶去,一刻钟后,停了下来。
李若慈蹙眉道:“结界消失了。”
本应该由城内众多修士撑起的结界就这么直接消失了,这说明里面的修士十有八九遭遇了不测。
裴时面容凝重起来,几人提高警惕来到了城门上空,从这里看去,城里一片安宁,只有深巷中传来几声犬吠。
裴时收了火凤,和几个人一起潜进了城内。李葚儿首先关心的是民众,便稍稍地进了几户人家。
出来后,她道:“没事,都没事。”
接下来,几个人便直接去了三天的据点,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心知不对的几人推门而入,整个据点空无一人,寂静的可怕。
他们用符咒纸点了火,四处查看。
“喂,怎么回事啊?人呢?都去哪了?”江淮有些害怕,抱着肩膀问道。
盛无瑕四处看了看道:“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什么都没有,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江淮道:“会不会是他们在恶作剧?”
李葚儿摇头:“在这种时候……恶作剧?哪个人会干出来?”
裴时抬头看看天空,眼神透露出一些担忧。
李若慈问道:“怎么了?”
“没了结界,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天空星星依旧明亮,可望之发寒。
盛无瑕在一旁道:“如果人实在找不出来的话,就从其他州再调一些人过来,我也留在这里。”
李葚儿喃喃道:“小青州南面就是风埠州,谁会这么大胆?”
裴时道:“就是因为离风埠州太近,所以派来小青州人也很少,而且大都是新弟子,才会有人挑这里下手。”
几人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盛无瑕忽然向他们招手道:“你们过来,来看看这个。”
第24章 同衣
盛无瑕站在房间门口,手里拿着一页信纸。
他道:“信纸掉在地上,一旁的笔墨还未收起来,看来是有人在写信,然后中途被打断了。”
李葚儿问:“信上写了什么?”
几个人凑了过来,信还未写完,留下几行空白。
上面写道:
蕙沅吾妻:
见信好,数月不见,甚是思卿。
至秋,天愈来愈凉,前几日闻梧州雨,望卿多加衣。今晨,冷云压境,倍感心头空空,去年今日,是桂花酿酒,枫叶晚霞。思及此,又恍如卿在身侧,没有山高水长,只有人世悠长。然,今下时局,天下尽是离人之苦,你我相聚之日,也必定及至人间长安时。
又想问,团团如何?安否?思兄否?今日暮时,门外忽见一红衣女孩,眉目间颇似团团,甚为可爱。女孩孤苦一人,言是父母不堪穷困将其抛下,晋兄怜其身世,故收留于此,想来也是于这乱世中为生民尽一份力。
这天下苍生。
没了下文,信到此戛然而止,剩下一句话还未说完。
盛无瑕用手指在红衣女孩下轻轻划了一下。
李葚儿抬头:“怎么?”
盛无瑕道:“没什么。”
裴时拿过信纸道:“布个寻灵阵吧,虽然慢,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几人表示认同,然后就开始行动起来。阵要精确,还要覆盖面大,整个小青州,加上周围的镇子。
布阵过程异常安静,中途,只有裴时问了盛无瑕一句那封从小青州寄来的信上说了什么。
盛无瑕说只是有人说要告诉他一些关于他娘的事,落款是青州故人,除此之外,什么详细的细节都没有。
裴时通过这些也推断不出来什么,只好继续一心一意地去布阵,他刻符刻的很认真,生怕遗漏了什么。李若慈只是辅助x_ing地替他勾画了几笔。
李若慈觉得他们十有八九已经遭遇了不测,可是看裴时他们的样子,大概是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个时辰过后,天空微微泛白时,寻灵阵布好了。裴时把信放到了镇中央,轻轻念了几句咒语,寻灵阵便沿着脉络发出银色的光芒,几秒钟后消逝,与此同时,那封信也悬浮了起来。
裴时道:“跟着它就好了。”
几人跟着信纸跑出了院子,跑到了大街上,大街空空荡荡,只有他们几个人,脚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异常清晰。
信纸飞动的很快,大约是因为刚离开主人不久,所以气息很强烈。
李若慈跟在裴时后面,看他衣袍的一角随着他的身体而动,忽上忽下,s-hi润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忽然很想知道那封信里提到的人世悠长是什么感觉。
裴时的脚步慢了下来,然后在一处阁楼前停住。阁楼正面题着三个大字,同衣阁。阁楼有四层,残败不堪,仿佛经年累月的风霜都汇集于此。
相传这是前朝王公所建,他最大的一个爱好就是坐在同衣阁最顶一层,看穿着华贵服饰的女人为他跳舞,外面是瓢泼大雨,也是在这样一个是时候,亡了国。
裴时走了过去,试探着推开了门,里面的窗户都闭着,一片昏暗。
大门敞开,光线s_h_è 入,第一层,没有人。
于是众人便上了第二层,楼梯吱呀呀地作响,仿佛不堪重负。扶手处积满了灰尘,厚厚的,不被触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