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起来她曾经坐在城墙上对他说:“你记住,你爹是一个盖世大英雄,他不在你身边,是因为他有自己的责任。”
说这话时,她眼里有怀念,也有淡淡的惆怅。
她停顿了一下,继而又笑逐颜开的说道:“当然,你娘也是个盖世大英雄,要记得崇拜她。”
他想,有朝一日,他们会再相见的。到时候,她也许会嫌弃他这个长大了的儿子,不过,那又有什么呢?
所以,当乐上柳说他娘是真死了,而且是被别人害死的,他是不愿意相信的。
可这不容得他信或不信。乐上柳直接将证据摆在了他面前。
流云镜里,那被深藏的前尘往事尽数显现。
在那里面,他先是看到了她娘的面容。
那是在一处空荡荡的祠堂前,她娘面色沉静。
“谢子衿已经死了是不是?”
暗处的人沉默不语。
“那天你带人去根本不是为了救援无息天,而是提前计划好,与顾泠里应外合,就是图谋谢子衿的位子。”
“可顾泠也是傻,根本想不到你最后反咬他一口,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他虽然不冤,可这黑锅也不应该让他一个人背。”
“这么多年来,你伪装的可真好,做的也真绝,把当初跟息夜之变有关的人杀了个一干二净,你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会觉得问心有愧吗?”
晚流霜冷笑:“我忘了,你这种人,大概连愧疚是何物都不知道。”
“你可真是贪心的很,明明都已经是不落天的掌门了,还想着无息天,下一步呢?是不是就是三寻天了,我可得好好地提醒一下我师兄,不然哪一天莫名其妙地死在你手里,他都不知道,你说是不是?罗连招?”
暗处的人走了出来,他面带微笑道:“你去查了?二小姐?”
“你以为你做的干净,可总会留下痕迹的,别忘了,人在做天在看。”
罗连招面色如常道:“是谁?”
晚流霜没有回答,挑眉看着他:“这是承认了?”
“这些有意义吗?”
晚流霜咬牙:“你说呢?我姐,我姐夫,我小侄子,要不是你……”
罗连招摇摇头道:“耽于这种感情,二小姐,格局未免太小,三天合并是大趋势,你可知,为了使三天协调一致,每年做了多少无谓的事?浪费了多少资源?”
“这种借口,也能拿来做你狼子野心的遮羞布?”
罗连招叹了一口气,道:“到此为止吧。”
“我在里面看到的基本上就是这些。”盛无瑕缓缓对众人道。
桌子前的众人目瞪口呆,不知道是谢子衿已经死了的事实使他们惊讶一些,还是罗连招的险恶让他们更惊讶些。
盛无瑕又道:“流云镜确实是我娘的东西,我娘死后就不见了。”
裴时最先反应过来:“晚前辈能将事情查出来,说明还有迹可循,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吗?”
盛无瑕道:“有一个叫王十的人,是谢掌门的亲信,裴时,你听没听过?”
裴时摇摇头,道:“我来的晚,上一代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
“王十说,当年罗连招将一干知情的人赶尽杀绝,他家里被放火烧掉了,只有他死里逃生。他还说,当年我娘便是找到了他,除了他,还有一个人。”
裴时问道:“谁?”
“谢寒露。”
盛无瑕垂眸:“他是我表哥,也可能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娘也只是知道了他在哪里,为了保护他,没告诉几个人,就连王十也不知道确切的位置,而如今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是连半点消息都没了。”
李葚儿颤声道:“你怎么就知道师父的确是死了呢?”
盛无瑕蹙眉:“当年王十与我娘约好要见面,可到了时间却迟迟不来,他察觉有异,就走了,后来他便听闻我娘的死讯,这样一想,必然是罗连招他做的。”
几人默默无语,谁都没想法到会是这种结果。
江淮少年气盛,率先站起来道:“不行,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我要去告诉我爹。”
李葚儿拉住他:“先别冲动。”
李若慈在一旁问道:“这关乐上柳什么事?”
“乐上柳说我娘之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一直在调查我娘的死因,后来他遇到王十,流云镜也是王十给他的。”
“他问我,想不想为我娘报仇?”
“报仇?”裴时重复了一遍,然后抬眼看向盛无瑕。
“抱歉,我不知道,这种事……我以前没想过,但现在……我……”
盛无瑕咬了咬嘴唇,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眸。
李葚儿安慰了几句盛无瑕,却又有些疑惑:“他想把这些证据公之于众?让罗连招身败名裂?可他为什么要杀我们?”
裴时道:“现在罗连招正炽手可热,他是不落天但的掌门,无息天实际上也在他手里,想扳倒他可不容易。罗连招弄死乐上柳倒是易如反掌,到时候他再把黑的说成白的也没人敢说个不字。”
李葚儿道:“也就是说他另有打算?”
李若慈站起身来,看向窗外,夜色下的小青州异常安详。
他轻轻道:“这种事就怕闹大了。”
如果乐上柳选择把事情闹大了,那么他就不是投入湖里的那枚小石子,在激起一朵小浪花后,就归于沉寂。
他要想掀起滔天巨浪,也不是不可能把罗连招拍碎。再怎么样,他罗连招也不是一手遮天,下面那么多人看着呢。
李若慈在心里冷笑,如果这时候三天内斗起来,那可就好玩了。
第29章 不化骨
几人想去找乐上柳,可乐上柳那边明显已经察觉了,用了反追踪符。
整个小青州那么大,万家灯火,谁都不知道他藏匿去了哪里。
星光下垂,裴时坐在屋顶上,看来心情不太好。李若慈爬了上去。
裴时扭过头来,道:“不去睡?”
李若慈在他身旁坐下,笑:“都这个时候了,怎么睡?”
他看着裴时,后者此时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待的无聊,就把刚顺手从下面带来的一竹筒酒放在裴时面前晃了晃。
裴时面色缓了缓,轻轻一笑,从李若慈手里拿过了竹筒。
他打开盖子喝了几口后,又递给了李若慈。
竹筒里倒映着点点的光,李若慈轻抿了一口,道:“怎么?为今天的事心烦?”
裴时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道:“我虽然相信无瑕,可这毕竟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辞,如果真拿到证据,上不落天对质的话,结果还未可知。”
“可若是真的,偏偏又是这个时候。南方诸王朝廷压不住,不日必反,加上敛夜天那边也是心怀鬼胎,三天的变动是不是别人能承受的,谁都不能确定。真的还当年一个清白的话,又将付出新的代价。”
“以前虽然觉得罗连招c-h-a手的事情太多,却也存了几分尊敬,现在想想未免有些可笑。他虽近些年来为三天做了不少事,可当年息夜之变确实做的令人不齿。”
裴时抬头,望着天空,轻轻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最好。”
李若慈一直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因为这个问题着实难回答。他清楚其中的利害关系。换作是他,做决定很简单,无关是非,朝利益最大化方面倾。
可裴时这个人一方面太清正,把是非看的太过重要,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另一方面又把其他事看的太过清楚,想顾全大局。
他叹了一口气,只是拍了拍裴时的肩膀。
裴时又拿过竹筒,这一下,酒便见了底。
两人换了话题,继续扯了些有的没的。不一会儿,裴时便有了稍许的醉意。
“最近谢昀不在身边,我倒落了清净。”李若慈手搭在膝上,随意地说道。
“嗯。”看起来,裴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说起来还是几个人在院子里的时光好,出来总是有太多事。”
“除此之外呢?”
“什么除此之外?”李若慈不明所。
裴时却在此时沉默了下来,留下李若慈一个人在清凉的晚风中发呆。
裴时低头,用手撑着额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不要紧?”李若慈过来想看看他的情况。
裴时忽然抬头,正好撞到了李若慈的下巴。
他怔怔地望着眼前疼得倒吸冷气的人。
“我……”
李若慈回过神,道:“怎么了?”
“你是喜欢唐愿初吧?”
“……”
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让李若慈有些不知所措。
“是吧?”裴时又问了一句。
“……”
两人互相注视着彼此,最终还是李若慈没有忍住,他既没有否定,也没有肯定,只是垂眸,道:“或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