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在后面道:“没了也好。”
盛无瑕没说话。
“你看他们今天的举动,如果再知道裴时要把李若慈尸体带回去,你觉得他们能接受的了吗?”
盛无瑕也明白这个道理,点点头,却在床下发现了一小枚护身符,便伸手拿了起来。
谢昀迟疑道:“这是鸣子庙的……”
他翻了翻身上,也拿出一个,只不过比盛无瑕手里的新一些。
“我也有一个,是愿初给我的,他……”
谢昀说不下去了。
盛无瑕道:“给裴时吧。”
谢昀无言地点了点头。
外面夜色深深,两人也没去惊扰裴时,等到第二天早晨,才告诉了他这件事。
裴时的脸上看不出悲喜,只是接过盛无瑕递来的护身符,忽然就红了眼眶,强忍着声音中的微微颤抖,道:“我明白了,走吧,不能再耽搁了。”
盛无瑕皱眉,道:“裴时,你……可以吗?”
裴时低头看着那枚染血的护身符,道:“我无事。”
他走到庭院中,对谢昀道:“叫上其他弟子,我们一起回去。”
谢昀应了一声,便转身出了院子。裴时召唤出火凤,站到了它背上,盛无瑕十分自觉地跟了上去。他上去的时候,裴时拉了他一把,手心发凉。
裴时低声说道:“无瑕,谢谢。”
盛无瑕握着他的手,轻声道:“没事了。”
火凤朝天尖啸一声,带动了底下的风,飞上了天空。裴时缓缓坐下,看着下面的山河来往,田地被切块,多条河流流过,人多的地方形成村落,城镇。曾经来来去去,熙熙攘攘,多少好风光。
裴时忽然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他在院子里和一只老猫玩,屋里他娘的脸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个很温柔的女人,正在用红布封存蜜罐,看见他玩的浑身脏兮兮的,便唤他小名,让他进来,用手绢给他擦了擦脸,又用筷子沾点蜜,放进了他嘴里。他爹跟着马帮从外面归来,一把举起他,他抬头看见天空飞过一队队的大雁。
整个冬天他爹都不走了,留在家里陪他和他娘,他高兴了好几天,想着每天晚上又有红烧r_ou_可以吃。
这些裴时都还记得,可他一剑杀死当初的仇人后,过了十多年,再回想起,也只剩下了怅然若失,父母死的时候,他痛苦的不能自已,可现在却在他心里激荡不起任何波澜。
想到这里,他忽然有些害怕,他害怕有一天他也会把李若慈归于平淡,记不起来他的声音,容貌,更记不清对他的感情。
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落得一个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他也愈来愈对万事从容。
他略微闭上眼,终有抑制不住的泪水从脸上划过。
回到无息天,薛当归只是问道:“事情处理完了吗?”
裴时嗯了一声。
他们离开这几日,薛当归把上上下下的事情处理的很好,会议的内容他都整理了一遍,又在纸上誊抄了下来。
薛当归道:“恒悦两日前离开了。”
裴时问道:“他说什么了吗?”
“南部依旧在端王手里,挨着不落天太近。”
“所以呢?”
“西北无增援。”
那边一直在欣赏薛当归字迹的盛无瑕突然抬起头。
“真的?”
薛当归点点头:“真的。”
西北一带最近打地惨烈,端王久攻不下,朝廷军也无力反击。半年已过,双方筋疲力尽,最近端王增援十万大军,打算淮水河畔决一死战。
盛无瑕放下手里的卷轴,道:“既然如此,我先回去。”
薛当归道:“江掌门那边也是这个意思吗?”
“……”
半晌后,盛无瑕才道:“我师姐还在那里。”
江起云的意思是不想在西北那里折损太多人,他想的是保存些实力,好让战后三寻天依旧可以处于三大门派之首。可西北一线是为了护着身后的江城,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耽误。
盛无瑕果断地推开门,又转身道:“裴时,你就在这里。我可以向你保证,西北,不会败。”
“好,我等你回来。”
盛无瑕一刻不停地赶到了李葚儿所在的淮州,淮水以北的北遗,灵州都落在了端王手里,他们的军队都是从那里做补给,来攻打淮水以南的三州,淮州,封州,京州。淮州在中心位置,京州和封州分别位于它的东西两侧。
李葚儿抱着一只狸猫出来迎接他,狸猫在她怀里动来动去,十分不老实。李葚儿抱的不耐烦了,便一拍它的头,把它往下一扔。在落地那一瞬间,狸猫倏而变成了一个粉衣少女,长相清甜,脚腕和手腕都带着铜铃,一动便铃铃作响,甚是好听。
她笑嘻嘻地说道:“你怎么扔我?摔死了怎么办?”
李葚儿无所谓道:“那可好,我就不养你这不知道哪来的野猫了,既粗鲁又无理,又长的不好看。”
狸猫道:“是嘛?你们人类的脸我不会看,你上大街上找个你觉得好看的人,我化成她的样子不就行了吗?”
“行了,行了,你让开,无瑕。”李葚儿冲盛无瑕打了打招呼。
盛无瑕走了过来,狸猫立刻凑了上去,道:“他长的好看吗?要不我化成他的样子?”
李葚儿立刻又给她的脑袋来了一巴掌。
狸猫委屈道:“你别老打我。”
盛无瑕知道这是最近师姐养的一个小妖怪,便微笑,道:“没事吧?”
狸猫却眨了眨眼睛,扭过头去,并不理他。
这时屋里冲出一个蓝衣少年,大声喊道:“师兄!”
“小淮,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和师姐啊。”
“是吗?你一个人?”
江淮得意道:“是啊,我一个人从溪州到淮州。”
李葚儿在一旁笑:“多大了?今年有十六吧?你跟你师兄说这些,他十六岁的时候可是什么地方都去过了。”
“在你眼里就只有师兄好。”
“是呀是呀,因为他是我亲师弟啊。”
几人说着,就走进屋子里,李葚儿坐上床,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玫瑰花饼吃,里面的馅是暗红的,意外地有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她低头去看,却听盛无瑕道:“我从十一岁认识师姐,如今都已经十六年了。”
李葚儿抬起头,感叹道:“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
她是看着他长大的,从初见那个略微害羞的小男孩,长成一个令人惊艳的少年,再到如今面前这个清明俊朗的男人。
当年师父刚走不久,他们两个人在黑暗中各自流泪发呆,这样待了两三天,她怕盛无瑕被饿死,便一边哭一边去外面煮了一碗面条,两人相互扶持着走过了那一段艰难的时光,然后又是这十几年。
盛无瑕看着她的脸,道:“我从小就想有个姐姐,没想到成了现实。”
李葚儿听到他说姐姐这两个字的时候,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她前十四年是云流今的姐姐,做的很失败,后来她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这种感觉在盛无瑕这里多少得到了些缓解。
她两三下把花饼塞进嘴里,拍拍手,道:“好了好了,既然无瑕来了,我们一起去天香楼吃好吃的吧。”
听到这话,小狸猫蹭了过来,李葚儿立刻推开了她的脑袋,道:“正常点,你现在是人,不是猫。”
江淮抱胸在一旁看着,道:“真傻。”
小狸猫听闻立刻亮出嘴里尖利的牙齿,看的江淮背后一凉。
作为三州主帅,李葚儿一点儿都不清闲,所以在天香楼吃完后,她立刻就抱着小狸猫回了州府。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三更
第64章 白狐岭
淮水北侧的端王军队加上后来的十万人,一共是三十万人,敛夜天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但怎么也在一千五以上,加上灵州,北遗州各大小门派,人也少不到哪里去。
而淮水以南,他们这边三州加起来才不到十万人,三寻天在这里也就六百多人,真是实力悬殊。
朝廷军的统帅是镇远将军刘闲,李葚儿这半年来见过他几面,此人年纪轻轻,约莫三十左右,唇上方一抹胡子,十分有书卷气。他此时在封州,不在淮州,淮州部分人员的调动权就全交给了李葚儿和盛无瑕。
西北三城大胜后,战线往前推了不少,端王便换了主帅,现在的主帅名金缘,五六十岁的年纪,头发胡子都白了,却还能披甲上阵。而如今,他决定从中突破,攻打淮州,从而切断京,淮,封三州的联系。
李葚儿和盛无瑕本来想在其渡淮水的时候从半路就拦住他,结果金缘速度太快,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十万大军就已经过了淮水。
从淮水河畔退回的人表示双方实力差距实在是太大了。对方兵甲精良,士气高涨,里面还不乏道门高手,出手便是一阵黑风,风里暗藏幽冥的纸人纸马,看的人心里发毛。
不过既然看出了两方实力差距,就不能正面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