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瑕取了一支,拿在手里,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
桃花逶迤颓靡在地上,盛无瑕在街的尽头止住脚步。
“就这里吧,不用再送了。”
前路漫漫,最后只能他一个人走。
送别了盛无瑕,裴时和李若慈回到了屋子里,也开始收拾东西。
“这里的糕点比外面的好吃,可以带回去一些,给……”
话到此,裴时才想起来谢昀这个贪吃鬼已经不在了,或者说从未存在过。
他在人前所表现出来的x_ing格到底是真实还是伪装,裴时没怎么揣测。从谢昀的所作所为来看,至少有一部分是伪装的。可那些真实的呢?
“给薛当归。”裴时顿了一下道。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们两个到这来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如今要走,也只是替主人家叠好被子,扫好地,刷好锅,洗好碗。
裴时看着整洁的房间道:“还有什么吗?”
李若慈洗了洗手,道:“没了吧。”
他们和李葚儿在幽幽谷外分别,启程回了无息天。
火凤飞到鄞州上空时,夜晚已经降临,鄞州却未沉寂下来。远远地,他们看见千盏灯火自下面缓缓升起。
又是一年乐天盛典。
火凤并未停下,反而飞到了灯火中央。李若慈身在其中,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几年前。
也不知道当初那些人还看不看得到。
灯火飘向更远更远的地方,黑夜无边无际。
那句话怎么说?
天涯共此时。
第100章 隔岸灯火
李若慈在静心厅里醒来,外面天光大亮。他起身看桌上放了几碟清淡的小菜,便找了双筷子,夹了几口。
味道刚好,恰如这个春天清清淡淡的滋味。
他坐在桌前,忽然看到门外有一个躲躲藏藏的身影。
李若慈继续向外看了一眼,那人显然没有要现身的意思,而且自以为没有人发现她。
她先是躲到了一棵树后面,之后又跑到了台阶下,最后藏在了门后面。
看到这里,李若慈有些好笑。
那人从门后面探出头,立刻对上了一双清明含笑的眼眸,她连忙又缩了回去。
“怎么?长大了便学会害羞了?”
那人默不作声。
“既然如此,那我便当做没发现你,你在门后随意。”
李若慈重新拿起筷子,旁若无人地开始在菜里挑挑拣拣。
“林哥哥……”
门后的人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挪了出来。李若慈叫了她的名字:“沙白。”
面前的人显然已经长成了一个小小的少女,穿着一身短式的白裙子,头发用发带系在脑后,别了一朵小花。
李若慈注意到她手上缠着绷带,便道:“受伤了?”
“嗯……练刀时碰到手了。”
李若慈闻此,道:“我看看。”
沙白犹犹豫豫地走进来,伸出了手。
伤的并不是很重,应该就是手掌心被划破了。李若慈笑着抬头道:“为什么不敢来见我?”
沙白急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是裴时哥哥不让来,他说怕别人知道你在这里。”
李若慈半晌没有说出来话,最后,他淡淡地笑了笑,示意沙白在席子上坐下。
沙白盘着腿,手放在脚上,道:“林哥哥你之前去哪里了?”
李若慈想到沙白应该并不知道他过去做过什么事,是个什么人。或许在她眼里,自己就只是荔州的林若言。
他道:“我去了别处。”
“那些日子林哥哥有想到我吗?我一直都在想着林哥哥。”
“有,不过小沙白在无息天有好好修习吗?”
沙白有些小得意,道:“有,当然有,我最近还去鄞州附近出了几次任务呢,虽然前几次有蓝山师兄带着,但下一次就是我自己了。”
李若慈从旁边的桌子上给她倒了杯茶。沙白倒也对这略苦的杏仁茶没多大感觉,一仰头就下去了半杯,然后开始讲起了她几次任务的经历。
“那黄鼠狼成了精,化成一个书生要去娶人家小姐,他还以为我们不知道,一个劲地装模作样,什么之乎者也的都出来了,可好玩了。”
“附近有个镇子出了怪事,说是一间好久没人住的破屋子每天半夜都有声音穿出来,还有奇怪的人影,我们怕是什么精怪冤魂之类的,就冒着冷风半夜等在那里,结果却只是几个小偷偷完东西去那里分赃。”
沙白一件一件地说着,说着说着,就将近中午。她看了看外面,从席子上起来了。
李若慈问道:“要走了吗?”
“是啊。”
沙白叹了口气。
“别告诉裴时哥哥我来过。”
她说罢,轻巧一跃,跳上了墙头,转眼就不见了。
李若慈回了静心厅,一个人开始默默地喝茶,茶有些凉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自己心情的影响,杏仁的苦味越发的重。
裴时不愿意别人看到他。
他能理解。但也只能到理解这个地步了。
再去倒茶,李若慈发现茶壶空了。
正当他起身要去倒水,从后面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覆住了他的手,又握住了壶柄。
那只手放在白瓷壶上,也如冷瓷一般。
“我去吧。”
“嗯。”
李若慈收了手,裴时接过茶壶,自外面又沏了一壶回来。他把茶壶放在桌子上,转身走向李若慈,道:“让我看下你的伤。”
那日谢昀在他腹部留下的伤还未愈合,算起来,也是今日该换一下纱布了。
只不过,这大白天的。
思及此,李若慈拒绝道:“不行。”
裴时却皱眉道:“那感染了怎么办?”
他伸手去拉李若慈,李若慈却向后退去,一下便跌坐在了床榻上。拉扯到了伤口,李若慈咬唇未出一声。
裴时见状忙停了手,侧身坐在李若慈身旁,揽住了他的腰。
“疼吗?”
“无妨。”
李若慈缓了一口气,解开了衣带。他一层一层地往下揭着纱布,最后几层带着血,看来伤口又往外渗血了。
裴时找来新的纱布帮他换上,为了防止他乱动,手一直扶着他的腰。
裴时刚从外面回来,手有些凉,触在皮肤上,让人微微有些颤栗。
换完纱布,李若慈放松下来。
猝不及防,裴时忽然吻了上来,吻在了他眼角。
“你不开心?为什么?”
李若慈回避了这个问题,问道:“裴时,我可以离开吗?”
裴时沉默了一下,道:“离开,可以。”
李若慈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可以的,裴时做了选择,而且选的最为明智。
“我们一起离开。”
李若慈有几分惊讶,抬眼却见裴时正望着他,眼眸里映着外面的湛蓝天色。
“你想去哪里?我想去南方小镇,当初听你说你原来生活的地方时,我就想去看看。冬天我们再去岫原镇,可以带着沙白,我记得你是答应了,就算没答应也没关系,反正你现在要答应。”
“那无息天?”
“有当归在啊,他其实比我可靠的多,谨慎又顾大局,怎么说这掌门由他来做也比我合适,我呢,也就是想当个无所事事的人最好,你在我身边更好。”裴时轻描淡写道。
李若慈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确定什么,问道:“你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和你在一起,说是一生最幸运也不为过。”
裴时将头靠近李若慈的颈窝,抵在那里,道:“你也别后悔,决定了,这是一辈子的事。”
“我不后悔。”
就这样,几天后,李若慈和裴时来到了一个江南小镇。过去了二十年,李若慈能找到这里,也是不容易。
他在这镇上长到了八岁左右,过着一种不为人的生活,李成蹊让他变成了一个人,而裴时让他成了一个真正活着的人。至此,回来已不算自揭伤口,而仅算一种回忆方式了。
河道交错,里面行着大大小小的船只。岸上的人卖着菱角,莲蓬,还有各种各样的鱼虾。
李若慈和裴时白天在镇上逛了逛,晚上的时候,找了家客栈,暂且歇下。
即便是有伤在身,李若慈还是沐浴净身,等他系着衣袍转身走出屏风时,却见裴时正懒散的坐在他的床上,打理着半干的头发。
“裴时,来找我?有事吗?”李若慈终于系好了腰带。
“有。”
“什么事?”
裴时暧昧一笑,道:“与你共度良宵啊。”
李若慈见他如此不加掩饰的直白,清咳了一声。
稍后,他道:“我也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