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拨了个电话给文却思。
他们两人其实大多数时候是发短信,电话交流很少。等了半分钟,文却思才接起来,只说了一声“喂”便住了口,单戎都能想象到他将手机拿远了,皱着眉调低音量时的表情。
“打电话给我做什么?”
“我想学长了,”单戎黏糊糊地叫他,“学长如果在我面前就好了。”
文却思冷静道:“我还要复习。”
单戎接着说:“所以我只给学长打了电话嘛。”他的语气很孩子气,说了两声“我好想见学长”之类的话,又道,“学长,我喝酒了。”
文却思坐在书桌前,台灯的电不太够,灯光有点暗,他另一只手还握着笔,面前摊着写得密密麻麻的Cao稿纸。他道:“那你想怎样?”
单戎如果要借酒装疯,能做的无外乎也就是那么几件事。文却思心里又凉了半截,静静地听着手机对面震天响的音乐声,等待他宣判自己一时兴起的新玩乐想法,自己像个玩具一样去配合。
未曾想单戎却只道:“学长,我在KTV,”他语带笑意,“我给你唱首歌吧。”
文却思愣住了。
手机对面稍微安静了一会儿,接着他听到几个男生的起哄,嚷着“戎哥竟然这么怀旧”“这是唱给谁呢”,被单戎不耐烦扫开。单戎独霸了点歌台,还是琢磨了一会儿,但也想不起来最近听过的歌还有什么了,便就此敲定。
老歌特有的配乐奏起,在宽敞包厢中回响,前奏轻快而温柔,单戎也开口唱了起来。
这是一首粤语歌,节奏虽快,配乐音调却略显低沉。文却思听不懂歌词,也没开口,只听着单戎的声音透过电波传出来。
单戎尚且只有十六岁,声音仍有着少年的清亮,混杂着些许即将成熟的磁x_ing。听惯了这人或胁迫、或撒娇的声音,头一次听他态度接近于“认真”地唱歌,文却思也不知不觉中放下了笔。
他的声音与这歌其实并不相容,一者是直率的深情,另一者则带着难以磨去的随x_ing,却又因为稍带了些许难得的认真,便艰难地成了曲。旋律若急若缓,音浪轻轻击打耳膜,带动着人的心与情绪。
单戎就这样唱了半首歌,其他人没敢闹他,文却思也始终皱着眉,静静地听他唱。
然而到了半途时,他又忽然停了口。
他把话筒抛给陈聪,在那群家伙的追问下又一次不耐烦地摆脱了,要他们自己接着玩去。他回到自己一个人的沙发上,这时才笑眯眯地说:“学长,我唱得怎样?”
文却思沉默了几秒,道:“你又没唱完。”
“太长了嘛,后面也就是又重复一遍,唱一半就可以结束了,”单戎理所应当地说,“而且我想早点听到学长的夸奖。”
文却思只道:“幼稚。”他显得很冷漠,“明天就考试了,你真是半点没个学生样。”
单戎问:“学长是在反向鼓励我学习吗?”
“……不要自作多情,”文却思闭了闭眼,“你不想学习,不代表我也不想。”
单戎不紧不慢地说:“学长还没夸我唱的歌呢。”
文却思凝视着纸上空白的部分,漠然道:“我不会粤语,听不懂。”
“学长真令人伤心呢。”
“没有别的事我挂了。”文却思道。他听着单戎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高兴了还是单纯想表示自己闹个别扭,顿了顿,鬼使神差,又开口道:“歌名叫什么?”
单戎嘴角勾起,答道:“摘星的晚上。”他的手在星空一般洒着银光点点的玻璃桌上划了划,拿起自己的果汁,这才有了点满意的感觉,高高兴兴说,“学长记得去看看歌词哦,祝学长考试顺利。”
文却思挂了电话,放下手机。他犹豫片刻,又将手机断了网,也没去搜那首歌,只是重新写起了题目。
注:
《摘星的晚上》歌词节选
“愿摘下千束星光 将梦儿悬在你窗 温暖这最美的晚上
愿藉着一室花香 将未来甜蜜构想 将爱情铺满如诗的晚上”
歌词我就不搬全了,有兴趣可以自己搜来听听,这段是单戎一时兴起想唱给学长的XD
与他本人x_ing格并不符,与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符合,然而突然之间就是有了唱这个的兴趣……唱到一半单戎自己也难得觉得有点别扭,就扔话筒不唱了。
第十五章
文却思一如既往地考了全年段第一,因为卷子较难,比上一次的总成绩略跌了几分,但仍是甩开第二名一大截。一直悬在心里的重物总算落下来——至少他没有被单戎影响太多。
单戎打着为他庆祝的旗号,在出成绩后就大摇大摆地来他班里找他,约他陪自己去附近新开的一家店吃甜品。班里同学都沉浸在出分的悲伤或庆幸中,整个教室闹成一团,也便没有多少人注意他这边。
文却思不喜欢单戎在这多停留,急匆匆地收拾书包,道:“等我一下。”
他坐的位置在后排,离公用饮水机很近,苗又宁从他座位边路过去打水。他没注意,单戎倒是微微偏了个头,和苗又宁对上眼神了,今天有点儿闲情逸致,就顺口打招呼道:“学姐好久不见。”
苗又宁也道:“好久不见。”
她脸色不太好,可能是考砸了。单戎并不关心这么多,正好文却思收拾完了,便两个人一起离开。
今天天气不太好,浓浓乌云布满天空,积了厚厚的好几层,太阳光难以穿透云层洒下。他们刚迈出教学楼,没两步,就忽然地下起雨来。
单戎两手空空,身上除了手机和钱什么也没带。文却思撑起雨伞,他不请自来地钻过来,揽着文却思的脖子一起躲在伞下,问:“学长不介意和我一起吧?”
文却思实际更想把他推出去让雨淋,但也没动弹,就这么默许了。
他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高的,单戎年纪小,却比他还要高上一些,这样环着他的肩走竟也没有什么别扭的。不仅如此,单戎似乎还找到了正大光明能与他亲近的理由,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学长考得很好吧?”
“还行。”
他自吹自擂:“我觉得是我唱歌祝福学长的功劳。”
“……”
“阿姨一定会很高兴,对吧?”
文却思沉默着,走出去好几步才又开口,话题却已经转移:“那你考了什么成绩出来?”
“我啊?”单戎困惑地眨眨眼睛,作势掰手指数,掰了几下就道,“分数忘了,好像在班级里倒数十几名吧,没注意听。”
文却思斜着瞥他一眼,回道:“那你父亲一定很不高兴。”
单戎声音停了一下,马上就开始笑,没有半分羞愧或不自然。他笑声急促而低沉,仿佛觉得乐呵却又要憋着,笑着笑着额头就抵到文却思肩上。
文却思道:“别扒着我,起来。”
“学长现在都学会反过来和我开玩笑了,”单戎眼睛亮亮的,不挂在他身上了,拿手指戳戳他的脸,“是学长赢了。”
文却思眉头微蹙地躲开,顿了几秒钟,还是没忍住说:“我没跟你开玩笑。”他语气冷淡,却很有点严肃的味道,“我不算什么人,就是你的消遣而已,你当然可以当作我这么说是不自量力。单先生是你父亲,你至少应该为你父亲考虑一下,他就算表面上不管你,放你自由让你过得开心,为人父母肯定也希望你能认真一点——至少学习好一些,也不会让他太过失望。”
单戎挑眉:“学长这是为我好?”
“……”文却思道,“如果你不是单先生的儿子,你考年段倒数第一,我也不会说一个字。”
都说忠言逆耳,单戎却只觉得文却思的话古板、直白得让人很喜欢,心中感受奇妙,也不生气——他在这种事上的脾气简直好到不可思议。他的步伐仍然轻快,踏下脚时溅起地上几滴水花。他又笑了几声,好一会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才再度凑近了文却思,在耳边说:“学长刚刚说反了。”
“在我心里,学长当然算得上是我的‘什么人’,”单戎笑道,“我爸才不算。”
尾调稳稳收起,显得这么一句话并不轻浮,几乎要让人当真。文却思怔了片刻,马上将情绪收起,抿着嘴唇,不再开口了。
走到那家甜品店时,两个人的裤脚已经都s-hi了,单戎索x_ing拧干水将裤脚折起来,露出一截小腿。新开张的店顾客不少,好在他先前就打电话预约了座位,洗个手就可以直接入座。
文却思不爱吃甜食,点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单戎嫌弃他这么亏待自己,铺张浪费地要了好几样东西,都往贵的去。
冰淇淋船布丁木糠杯摆了一桌子,中间两个水果小蛋糕。单戎命令式地把芒果的推给他,自己的那份蓝莓蛋糕吃到一半,又忽然嬉皮笑脸地说:“学长分一块给我试试。”
文却思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切了一块带芒果的,叉过去敷衍地喂他。可能是今天较有空闲,他少见地染上了一丝半缕的不解,刚刚单戎那句话在脑中回荡,令他浑身不自在,直想分析出单戎到底是什么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