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行部专员们从电脑前抬起头,又低下去。
“中午吃猪排饭还是豚骨拉面?”
“博多豚骨拉面团?”①
“不,炸猪排盖饭。”
“下周去滑冰吧。”②
“还是去打木奉球比较好。”
这种事情交给他好像就完全让大家提不起紧迫感。
路明非看着手中的iPad,那是苏茜发来的资料,按照一般情况来说,轮船,尤其是大型游轮,货仓里根本不可能有活体,因为航行时间过长,食物和水的储备根本留不下地方来托运大型活体。偏偏这又不是大型活体动物。
这是人。
有龙族血统的人。
成百上千,比船员还多,堆叠在货舱里。
到达“半风”的时候是傍晚,冰山有棱有角的,船泊在旁边,那对新人乘着小游艇去冰山低处拍照。
路明非招了招手跟船老大说:“我和他就在这下船啦,前面科考站有朋友来接我们。”他说这话说的跟朋友从龙翔桥捎你到凤起路,你下车之后摆摆手说我就在这下了前面就是地铁站一样。可这里不是,这里是冰原,千里万里人都没有一个的,搭不到顺风车。
船老大看傻逼一样看着路明非,他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不太靠谱,但是这个年轻人旁边的人绝对不像是会看玩笑的那种。况且这二位不是乘客,而是包下了这艘船。
“我稍微透露一下,赶紧让他们拍完上去吧,十五分钟之后从“半风”往后的海域要暴雪降温了。”路明非看了一眼手表,皮鞋踩在冰山上好像能映出来蚀骨的黑。
船老大答应了一声,张罗着那对新人去拍照了。
路明非坐在冰山的外凸起处,脚在海面上晃荡,他也不嫌冷。
“还有三分钟。”
船老大带着那对新人上船了,他站在甲板上对路明非挥挥手,船起航时开得很慢,两个人的身影就像是临时停车的火车驶离了一个有铁路公里数的小标牌,在万众瞩目下想看清又想远离。
船尾处,天黑下来了,像是一道网罗进了云层与大海的分界线。分界线内暴雪降临,转眼就盖住了那两个小小的身影。船老大不再看了,也看不清了。
路明非把手放在零下不知道多少度的海面,狂风吹起海水只接变成了雪花,诡异的朝上飞起,海面迅速结冰。
“他们离我们不远,”路明非闭着眼睛说,“五十多公里外,海面冻住了,他们似乎发现了不对,启用了……强行破冰。”
他又把手按向已经冻牢固的冰面,冰面出现了一丝丝裂纹,金色的丝线顺着冰面传导能让他感受到在这个介质上的所有东西。
“对方有言灵,在试图融化,但不是君焰。”路明非猛地一睁眼,黄金色的竖瞳眯成了一条缝,他一跃而下,身体朝前匍匐着,五指接触到地前已经变成了利爪,巨龙张开了遮天蔽日的双翼。
“走。”龙说。
“你这太高调了。”楚子航跳到他背上。
“不然你还真以为有科考站的朋友能穿过风雪来寻找你吗大兄弟,哎,你冷不冷,翅膀旁边的鳞片下面有个小暖炉,还有个小被子,我下了一本书叫《玄空》感觉讲的故事贼神奇,你要不要看,在iPad里,你打开那个叫什么,晋江?”
“五十公里你一扇翅膀就到了。”楚子航单膝跪在路明非温温热的鳞片上。
“我飞慢点不成吗?”
“不成。”
“得了,你坐稳吧。”
路明非带楚子航的时候从来不像怜惜如叶淑那样的小姑娘一样慢慢平稳的飞,那时候其实他根本每扇翅膀,全靠风在滑翔,现在简直就是坐过山车。其实龙的鳞片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冰凉接近零度的,因为龙没有体温,但是路明非立志在过山车上安电热毯,非要提高无谓的生活质量。果然人谈恋爱后j-i毛蒜皮的事就会很多。
两人在离船很近的地方考虑要不要走过去说求救,随即想想这个借口真的不太行,所以干脆直接从甲板上潜入进去了,楚子航对于这种机械和建筑有超乎寻常的理解能力,恨不得已经把结构图背下来了,本来两人准备一路杀到货仓,却没想到竟然在三等舱被拦下来了。
三等舱都装修的非常豪华,名家大作、挂毯、壁炉,一样不少,居室走廊前有一个很大的门厅,应该是宴会用的,丝制的桌布和红木桌子上满是烟灰,整个大厅里弥漫着烟酒和汗酸味,还有一些低劣的香水味道。路明非和楚子航走进去的时候整个大厅衣衫不整的醉汉和兔女郎低胸装的小姐都盯着他们,盯了两秒突然爆发出一阵哄笑,船舱里有各个国籍的人,几个亚洲人首先围上来,像看稀奇一样掀开路明非的衣服看。
或许是因为他看起来就比较好欺负,除了几个女人想要靠近,其他人就没人敢动楚子航。
这艘船上的人本来似乎就没有想过要避讳什么,他们也许不知道混血种这个观念,但是绝对清楚自己的特殊能力和黄金瞳。酒桌牌桌上的醉汉和赌徒们金色的瞳孔昭示着他们不低的血统分级。
这样的人会在三等舱?路明非想。
“兄弟,你们是不是走错了?”有个牙齿被熏黄的矮小中国男人走上来想要拍路明非的肩膀,被他一下躲过了。
“没走错,我们要去货仓。”
矮小男人的神色一下就变了,上挑的眼角眯起来真像个老狐狸。
“货仓?你活不久了?”老狐狸把他拉到宴会厅的门外,小声说:“你是不是一舱的人?我听说有些一舱的家属也被丢到货仓去了,你是来找家属的对吧,你给我一张二舱的票,我带你去,我很熟三舱的,晚上我带你走的那条路没有守卫。”
路明非看了楚子航一眼,楚子航开口道:“我们没有二舱的票。”
老狐狸翻了个白眼:“那你活着到不了货仓。”
“为什么?”路明非问。
“有枪吗?”
“没有。”
“刀呢?”
“没有。”
“那你凭运气吧,看你们两个弱不禁风的估计也杀不进去。”老狐狸点了根中南海,进门吆喝了一声:“这二位要去货仓!”
也不知道那帮人都听懂没,一下起哄上来,几个男的收了牌,把桌布扯下来扔在地上,两张红木桌子拼在一起,有个彪形大汉拿出了一把老左轮,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把子弹,拍在桌上。
所有人都围在旁边,大声叫着各个国家的语言,路明非听懂的大概有“五颗”“来一把”。
这是给他一个人的游戏,没有对手的俄罗斯轮/盘赌。
这种赌命的游戏规则是用左轮自己上子弹,一般情况下都是一颗,上完子弹之后拨动手枪的子弹圆筒,对着自己脑门崩一枪,如果刚好圆筒对到了那个有子弹的一格,你就game over了。
但这群人给了一把子弹,意思就是让他们自己选上几颗。
楚子航上前一步,被路明非拦下了。
路明非脱了自己的风衣,又脱了里面的西装马甲,最后慢慢解下他新买的GIEVES CHARLES上面印有小动物头像的领带,卷起卡其色格纹衬衫的袖子,动作极其优雅。
他站到桌前,慢慢的给左轮塞子弹,一颗、两颗、三颗、四颗。
四颗,生还可能无异于是在烈火里面琢冰。
有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女孩,站在一个浓妆艳抹的妇人旁边,瞪着这群野兽里唯一一双棕色的瞳孔,含着泪看着他,对他做口型说“不要”“不要”。她可能见过了太多在这群人的玩弄下丢了小命的亡命之徒,甚至不用猜就知道,就算你赢了这场赌博活着站在这,不要几分钟这群人也能让你变成一具尸体
妇人仿佛看见了她的口型,使劲扯了一下她的头发,把衣着暴露的她推给旁边一个大腹便便的油腻黑人。女孩发出低声尖叫,转眼被黑人肥厚的手掌捂住了。
路明非同样棕色的瞳孔望向她。
他又往左轮里塞了一颗子弹,“加一颗,我要她。”他指了指那个女孩。
人群一阵沸腾。
路明非把枪横到了左胸第三根肋骨的地方,中国人的自觉大家也都默认了,对着脑门还是对着心脏都没什么区别。
‘咔哒’他转动了圆筒,没有一丝犹豫的扣动了扳机。
枪响了,子弹贯穿了他的胸腔,留下一个血洞。
人群一阵喝倒彩。
路明非抬了抬眼,瞳孔是金色的。他把左轮扔在了牌桌上。
谁告诉你们我有心脏?
赌徒们惊呆了,瞬间横着眼掏出了枪和刀。血洞冒出暗金色的烟雾,痊愈了。楚子航扫了一眼人群,开口低声道:“入乡随俗而已,不要得寸进尺,玩够了,闪开。”他用的是龙语,时间仿佛静止了,王权把他们压的跪在地上。除了那个小女孩。
路明非把衣服一件件穿回去,把花瓶里的水倒出来的瞬间凝成了一把透明的短刀,他把那把短刀放到小女孩手里,“送给你,这可是霜之哀伤③,从这出去砍破玻璃,向冰面跳,它会带你找一艘船。”
女孩站着没动。
“它会带你飞的,只需要一瞬间。”路明非蹲下身,把自己的风衣外套披在女孩身上。他从始至终没有碰到女孩的皮肤,他还是很难接受生命的触感。
女孩抬起头,塞给了他一张照片,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