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孩晃了晃手指,赏金数字令众人唏嘘不已。
“哪几个大哥呀,要找的那个,会不会是什么杀人犯?”
“不知道,反正道上的消息都放出来了。我们都注意一下,找到这个女人,可就发财了……”
☆、201迷津何渡,渡?
门始终没有开。
门,始终,也没有开。
言战靠在“门”边,直到第一缕泛着臭味的朝阳洒在她脸上,她在晕晕乎乎的转过头去,“啪”的一声,整张脸埋进了灰堆里,“咳咳!”言战呛了一口,她披头散发的又打了好几个喷嚏,同时,从嘴里冒出来的那股难闻的味道又反过来呛了她一口,她张嘴就哇哇一口将昨夜的龙舌兰酒吐在在灰堆里,混合着水泥、石灰和石棉瓦的味道的灰堆里溅起一团小小的灰雾,言战又咳嗽了两声,她仰起头,胃里空空,什么都吐光了,连同那股要妈妈打开门的坚决也吐了个精光。
阳光洒在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上,言战眨了两下眼睛,还未干涸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抬手擦擦眼泪,回过头来,瞧了一眼自己拍了一夜的“门”——只是一堵厚厚的水泥墙。
言战笑了。
她用力的擦了擦唇边变味的酒液,努力撑着站起来。
脊椎一绷紧,浑身就跟散架似的咯咯响,她双手向后撑住自己的腰,一步一步走出了这废弃的厂房,那些昨夜和她在冷冷的街道上跑动的孩子们全都消失不见了,不过吃的全都放在里头,他们一会儿可能就又抢到什么东西回来……
一出那高大的厂房,阳光就晒在言战的双眼上,她用双手覆住双眼,过了一会儿,她又缓缓放开,双目就这么直视那从云层之底跃出来的暖阳,直到泪滴再次洒落,她才揉揉眼睛,踉踉跄跄的朝前走去。
阳光下,她的人影越晃越远,越晃越淡,渐渐的,缓慢的,那么不确定的,信然的,由着步子带她去哪儿,她就去哪儿……
阳光洒在橱窗里,言战走累了,蹲在橱窗外面,望着里面的甜点和洋娃娃,立刻就有店员走过去,礼貌的请她离开。她也配合的站起来,继续朝前走。
阳光洒在花园里,言战便找了个长椅,横躺在上面,气喘吁吁的看着那些花草,一时视线清晰,一时视线模糊。她小小的睡了一觉,又被环卫车倒垃圾的巨响吓醒,她猛然坐起来!喊了一声双城!
“姑姑!!!”顾双城也靠在门边醒过来,她的叫声过大,一下子就惊醒了睡在门外的阮晶晶,“咚咚”“顾双城,你没事吧?顾董,您能应我一声吗?”
“……”顾双城仰起头,她摆摆手,“我没事。我睡着了,睡了一会儿……”
阳光已经洒满整个言宅,整个没有言战的言宅。
她站起来,开了一整夜锁得紧紧的门——“我没事。我很好。言战有消息了吗?”
“早晨有一群小地痞汇报说,昨晚上好像见过一个符合我们描述的女人。我们已经有人过去看了,目前不确定。昨晚到现在,大大小小,已经有两百多次消息,大部分都是冲着赏金乱编的。”阮晶晶这夜根本睡不下,顾双城瞧着她的脸,说:“你休息一下。我盯着这些消息。”
阮晶晶手里捏着三个手机,她摇头道:“不,还是我来吧。我想,我比现在的你更理智。”
“……不,让我来。我能感觉到她就在我身边,她很需要我……我一定要在她身边。我得做点什么,让她知道我也在找她,我也非常需要她。”顾双城的手指着未名的方向,“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她在哭,她一直在哭,她就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我好像还听见了她在敲门,她想要我给她开门……我确信,她还在城里。”
“……”阮晶晶拂了拂落在顾双城额头上的碎发,她摇头道:“一整夜了,都没什么确切消息。”
“不,你不明白……从我小时候……那时我能感觉到她,她也能感觉到我……我能感觉到她。她需要我,我不能剩下她一个人在外面。”顾双城迫不及待的披上深蓝色的大衣,忙不迭的下了楼,阮晶晶毫无办法的跟在她身后,锦绣已经备下早餐,顾双城捏了一块三明治,就这么冲了出去,锦绣立即喊道:“快跟上!”
坐在餐桌前的言式微放下勺子,无法再慢条斯理的进餐了,她拉住阮晶晶,沉声问道:“为什么她像个疯子一样的跑了出去你们都在瞒着我什么?我有权利知道!到底是不是姑在医院出了什么事情?小贾他们已经忙了一晚上了!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阮晶晶愣是被掐的手臂生疼,无法动弹,一夜未睡的她叹了一口气,“恐怕式微小姐不需要知道这些。你只好顾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不……不。只有姑出事了!顾双城才会是那种死表情!!!!!”言式微疯了似的把餐桌上的一切打倒在地上,碎裂声交互碰撞,言式微对阮晶晶怒目以对,那比龇牙咧嘴好看不了多少的面目,还真与顾双城有一处相似——就是眸底的那股狠劲儿。“别想瞒着我。顾双城只有对姑才会那样!告诉我……是不是姑……真的在医院里……嗯?”
那股狠劲儿里再镶嵌上满眶的泪水,没人不会动容,阮晶晶也无法再闭口不谈,言式微又说:“我知道,我妈妈过世了,你们所有人都为了我好,让我休息,但是我讨厌报喜不报忧的生活。这家里没人跟我说实情,全都瞒着我!把我当外人!!告诉我,告诉我……”言式微捂住心口,“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是言战啊。你知道她多厉害,她多优秀,她多……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是不是躺在医院里?她是不是没了呼吸?嗯?告诉我,告诉我。”
“……”阮晶晶微微拥住言式微,在她耳边说完实情后就跟着保镖车一起去追顾双城了,留在原地的言式微久久无法相信,她喃喃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她是言战呐。”
锦绣看着一地的碎玉烂瓷,微微弓起身子,扶着言式微站起来,“式微小姐,您也看到了,如今双城小姐已经是两头大,您刚送葬回来,身子骨要自己注意着点……三小姐会找到的,会找到的。”
言式微看了锦绣一眼,“每年到年底,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因为我能收到两份大礼。一份是小赋给我的,一份是姑给我的,还有一份小礼物是我妈妈给我的。现在,没人再送我礼物了。那些礼物我都留着,可是送礼物的人……全都要不见了……不见了……呜呜……”
言式微呜咽起来,锦绣连忙和其他女佣一起扶着她上楼去。
+++++++++++++++++++++++++半步猜作品+++++++++++++++++++++++++++++++++
阳光洒在水龙头上,变成了一根弯折的水晶杖,乍一看,晃了眼,言战揉揉眼睛,从长椅上坐起来,她渴了,喉咙都快要冒起烟雾。
她站起来,走到水龙头旁,歪过头,水就顺着干裂的嘴唇流下去……从下巴上流下去,言战猛地惊醒,抖了抖衣领,那暖暖的水差点流到衣服里面。
公园里已经空了。见不到人影。
言战洗了一把脸,她又清醒异常坐回长椅上,一个人的公园是寂静无声的。
今天不是周末。
言战没有擦脸,沁在额间细发上的水珠渐渐变得冰冷,它们一滴滴滑落,顺着她枯瘦的脸颊,从她的下巴坠落,在阳光的照射下,这水珠如同泪水,泪水从她的整个脑袋里蒸发出来,又从她的指尖蒸发出来,她枯坐在那里,任由全身上下眼泪吞噬,却毫无还击之力,也仿佛,并不想还击,言战只是坐在那儿。
当水珠逐个蒸发,阳光比刚才还好些,言战瘫在长椅上,缓慢的抬起头,去看行走的云层,和躲在云层之后的太阳……她看了一会儿,眼睛就花了,再去看花园里的花花草草时,每一颗花花草草都泛起光点,言战抬起手臂,也觉得自己双手都泛着光,世界模糊起来,她觉得自己在消融……在消融。
就仿佛,言战不觉得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她这一刻,甚至都不肯定,自己是不是在这世界上存在过,她这辈子做过些什么,又没做过什么,脑袋里一片空白,又一片惶惑。
不是周末的公园固然冷清,但偶尔仍有人路过。
这一刻,一个年轻的母亲手上牵着一大一小,从言战身旁路过,那大的是哥哥,小的是妹妹,他们互相斗嘴,到了言战脚旁的时候,妹妹被她的脚给绊倒了,哥哥笑着拉她起来,两人围着言战开始嬉戏打闹,两个孩子的笑声再度唤醒了言战,她差点再次陷入黑暗深渊之前,又慢慢张开眼睛。
“你笑我!哥,你好坏!”
“你自己摔了个狗□□的……”
言战慢慢坐正,她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就望着俩小孩围着她转圈,母亲在一旁呵斥道:“不要闹了,我们该回家了。两个淘气鬼,快走!”
走!
言战笑着站起来,那妹妹吓坏了,连忙躲在哥哥伸手,哥哥抬头望了一眼这个流浪人,这人真是奇怪啊,明明母亲是让他们走,她怎么一听见这话就站起来了?像个机器人一样……
言战伸手过去,好像要抓住谁的手,结果母子三人被她僵硬的动作吓坏了,立刻落荒而逃,她失去依仗,很快摔倒在地上。
“咳咳……”痛感很快让她从游离的状态里分解出来,她清醒了,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念叨着:“妈,你不要只拉哥哥的手,也拉拉我的手吧……妈……”
四处无人,她比醒来时候更清醒。
言战慢慢爬起来,阳光比刚才更强烈,整个世界骤然全都映在她眼前,她睁大眼睛——大步朝前走,她是来找双城的。
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她的双城。
她的双城一定会站在灿烂的光下,冲着她招手,冲着她笑的,一定。
她使劲擦了擦眼睛,很快就冲到人多的马路旁,她不放过每一个路过的孩子,渐渐的,那些孩子的笑脸全部重叠在一起,可惜没有一张笑脸是她的双城。
原来她就在一所小学附近,她越向前走,道路两旁的孩子就越来越多,小男孩,小女孩,全都从朱红色的校门口涌出来。
这是孩子们的午饭时间。
那些孩子们都在议论中午该吃什么,晚上该吃什么,他们叽叽喳喳,三五成群的说个不停,也有站在香樟树下偷偷耳语的,越来越多的孩子话钻进言战的耳朵里,她全把这些话赶了出去,因为这些话,没有一句是出自双城的小嘴巴里。
那些孩子们的身上,有的是淡淡的洗衣粉味道,有的是大人的香水味沾惹上去,有的是他们手心里糖果的清甜味,有的是含混不清的粉笔味道,有的衣领上染了铅笔屑,全身都是碳的味道,有的则是汗味……那么多孩子的味道闯入言战的鼻子里,她不屑一闻就全部将它们呼出去,因为这些味道里,没有一缕是从双城的小身体里散发出来的。
言战没有看见双城的笑脸,也没有听到双城的话语,也闻不见双城的味道,她开始急切的推开那些来接孩子的家长,一个劲儿的向校门口冲,她大着胆子去触了触一些小女孩的脸,然而,她也触不到双城脸上那肌肤的温度。
她不在这儿。
言战一直央央的站在门口,直到最后一个孩子背着书包走出来,整个学校都要进入午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