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成才的脸色有些苍白,原来之前关在医院里的一系列检查只是对实验动物前期考察,真正的科研工作这才要正式开始,“队里要我什么时候出发?”
“队里对你没有要求。”这是铁路的回答。
“……”狙击手有些茫然,“您不是说让我尽快回来配合调查吗?”
“我只是命令你尽快回来”,铁路点起了烟,“但是否配合他们实验的决定权在你。”
“我真的可以……?”成才不太确定,如果刚才没理解错,调查小组的权限应该是凌驾于军方之上的。
“你可以”,铁路再次声明,“人体实验违反规定,队里完全有权拒绝”,他身体前倾靠在桌沿,“只是这次情况特殊,毕竟你自己也是事件的……受害者,所以由你自己来做决定。”
“明白了”,狙击手喃喃,他低下头皱起眉盯着地面有些出神,两只手放在了膝盖上,指节使着劲儿。
于是铁路也不催他,只慢悠悠地抽烟,抬眼看窗外的雨。
好一阵儿,烟就快要燃尽,成才突然抬起头。
“大队长”,他的眉头依然未舒展开,“我可以见见杨教授吗?”
铁路也未想到,还不到两个小时,杨德宽教授就又出现在基地。
“要拜访附近的老友,所以住在酒店了”,他如此解释,“幸好没走,要不就得让你们久等了。”
进了小会议室,杨教授找了椅子坐下,成才还是站着。
铁路看了他一眼,“你确定要单独和教授谈?”
“嗯”,狙击手点头,“谢谢您。”
铁路抬了抬眉毛,又看向杨教授,微笑道,“那请您自便,我就先走了。”
“铁大队长,您太客气了。”
成才看着会议室的门合上。
转过身来,抿着嘴,还有些拘谨。
“坐吧,年轻人”,杨教授和气地看着他,“我们好好聊一聊。”
于是,就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隔着些距离的,桌子的正对面。
科学家介绍的基础情况,和大队长说的差不多,狙击手保持着安静,有些出神地听着。
他并不想成为被观测的珍贵样本,像实验动物一样任人摆布,被获取走连自己都无法洞悉的数据与信息……
可他真的很在意那句说明:也许你的大脑,是被人动了手脚。
偷走了自己认认真真度过的119天,放进了莫名其妙的情感,柔软美好而又酸楚不已。
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干?
成才感到愤怒,却也隐隐惶恐。
“所以”,在杨教授结束了阐述后,他终于开口,“真有人修改了我的大脑吗?”
“这只是个推断”,杨教授严谨地说道,“实际上,以当下的医学水平,根本无法做到。但岛上的事件和你的状况都超越了常理,我们才做出了大胆的猜想……”他盯着苦恼的年轻人,“谁也不能确定它是不是真的……但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渴望通过实验,找到真相。”
“真相……”成才的手在桌下握成拳,“只要我配合实验,就能找到吗?”
“我依然没法保证”,杨教授诚恳作答,“科学研究是个在失败中积累成功的过程。”
狙击手低下了头,说实话他有些失望。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一再暗示自己这样就好,可内心深处,对于真相……依然有着深深的渴望。
胸膛起伏,他努力将呼吸放缓,胸口感觉沉重,又茫然。
自己的大脑到底……
他缓缓抬起头,“您认识丁仁义教授,是吗?”
“是的,应该说,还算比较熟悉。”
“您能给我讲讲,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杨教授把眼镜向上推了推,“好的。”
他说得很详细,丁仁义在哪儿出生,在哪儿长大,具有多么了不起的天赋,又是怎样提出了超前的假说。
见年轻人很感兴趣的模样,又继续介绍了他的x_ing格,冷静、执着,对于科研的狂热,还有一些生活中的爱好。
成才认真地听着,感觉奇妙。
一个严格说来只见过一面并且已然忘记的科学家,有着与自己的生活格格不入的人生,研究着大量晦涩难懂的理论……
然而,所有这些描述,听起来都格外的亲切,有种在倾听亲切长辈的往事的感受。
拥有了倾听者,杨教授也进入了追忆的状态,洋洋洒洒讲了许多,毕竟丁仁义也曾是他尊敬的导师与挚友。
待说到差不多,他停下来。
狙击手抿了抿嘴唇,“我们那次登岛回来后,再没发现任何关于丁教授的线索了吗?”
“没有”,杨教授很遗憾,“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连一粒灰尘都没留下。”
“你们是不是怀疑”,成才微微地皱眉,“我身上出现的异常与他的实验有关?”
“目前看来……这个可能x_ing最大。”
“……”成才垂下眼帘想了想,“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就算他对我做了什么……也绝对没有恶意。”
杨教授看着对面的年轻人,表情在惊讶中也有些感激,“我也希望……最好是这样。”
……
有片刻沉默,然后狙击手开口道,“谢谢您,能专门抽出时间来见我。”
“不客气”,杨教授摆摆手,“我很乐意和你聊聊这些事,也是真的希望你能提供帮助。”
“我向您保证”,成才站起身来,“一定会认真考虑。”
天色已晚,有铁路的安排,杨教授住进了基地的招待所。
成才和一直等在外面的大队长勤务员一起把科学家送至楼下后,便挥手告别。
待那二人走远,他深吸了口气,下意识回首抬头,看了看夜晚的办公楼。
一眼就瞥见队长的办公室,窗口还微微亮着,在显然是显示屏泛出的淡蓝光芒中,有熟悉的剪影靠在窗框上。
狙击手顿时愣住了,双脚像黏在了地上无法动弹,只能仰脸盯着那扇明亮的窗,发呆般看着。
直到这人影晃动了一下继而消失,那定身的咒语才被解除,成才踉跄了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向宿舍楼跑去。
我为什么要跑……
他鼻子发酸。
明明这一切都不是我的错……
有人动了我的大脑,cao纵了我的感情……
而我能做的却只有逃跑……
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该对谁宣战。
他跑得快断了气儿,上楼梯时一步能跨过四极台阶,冲进屋门后就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坐在桌边对着电脑的锄头蹦了起来,“卧槽,成小花,你这是从师侦营跑回来的?!”
莫名喜感。
滑稽,又荒唐。
眼眶还潮着,却突然很想笑。
但依然咳得停不下来。
吴哲发愁地看了他半晌,最终端来一杯水,以殴打的力度拍了他的背。
于是总算停下来。
嗓子约莫都咳红了,一阵干痛,接过水杯咕咚咕咚,喝的一滴不剩。
长喘气,“我下午就回来了,晚饭时间没见到你,不过宿舍我都打扫了一遍你居然没发现?”
“啊,是挺干净的……有阵没见你成田螺姑娘了”,锄头环视了一圈这才发现整齐了很多,“吃饭那会儿我和菜刀被队长抓了壮丁,在他办公室呢。”
“噢。”狙击手对这个话题表现的很不积极。
“对了,你不是要到合训结束才归队吗”,吴哲突然想起来,“怎么今天突然回来了?”
“铁老大急招”,成才坐在床边,摊倒下去,“有更要紧的事儿。”
“哇,他老人家亲自下旨?”吴哲好奇起来,“要你干什么?是卧底啊还是暗杀啊?”
“……演科幻片儿。”
“……成小花,你能不能好好说话”,锄头不爽道,“这真要演科幻片,论知识储备、论科学底蕴,怎么着也该是我啊,虽然你是貌美如花没错,但要演超级英雄,还是得我这种超然的气质才行。”
噗,坐起来上脚就踹,“气质你妹!你才如花,你全家都如花!”又叹了口气,“况且也没什么超级英雄,只有实验动物而已。”
“……你什么意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吴哲皱着眉。
听不懂还掺和的这么起劲儿……锄头啊,“先不说别的,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你说?”被室友突然严肃的表情震慑住,自己也变得很严肃。
“你觉得咱们执行那个登岛任务前后,除了失忆,我还有什么变化吗?”
“啊,不是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