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陪我喝酒。”
“好。”秦汉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壶。
“我让你们担心了吧?”秦汉不置可否,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其实真的不用,我没那么脆弱。”酒实在是种神奇的东西,高兴时喝和悲伤时喝会有截然不同的反应。
“没人怪你。”大家都只是关心你。
“可我自己怪自己。”罗章的声音有些飘渺,眼神有些迷离。
“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秦汉不知该怎么和他说。
“阿秦,你知道么,我真觉得自己很没用,当初爹爹带着秦伯父和尉迟伯父的棺椁回到长安的时候,在那个飘雪纷飞的季节里,我亲眼看着秦伯母伤心欲绝,看着铁环婶婶欲哭无泪,看着你和青山一夕成长,你不知道我心里什么感觉。
当时我在想,这辈子,我一定不让我的父亲有这样的结局,不让我的母亲有伤心欲绝的机会,不让自己像你们一样,我不愿想象娘亲流泪的样子,不愿自己像你们一样成了孤儿,我不想。
可我是真的没用,明明知道有危险,却没办法代替前去,那天爹爹告诉我人生要懂得取舍,让我记得担当,我明白他说的话,却又真的不想明白,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我永远忘不了爹爹走时的样子,我抱着他,那么轻,好像一阵风就吹散了,短短的两个时辰,他的血就已经流干,内脏都已流出体外,而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阻止不了,有个成语叫做死无全尸,这便是死无全尸啊,鲜血流尽,就只剩下一幅残缺不全的骨架,我已经没法把他运回长安,没办法把他带回家,万里之外,我只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这里,从此后,长安的和风日出,我们的欢笑泪水,他在也没有办法感知。
当初秦伯父走的时候,至少还有一具完整的尸体,还有孤坟一座,可我的父亲,将什么都不会有,阿秦,你说我是不是特别特别没用?
想到娘亲还在等着我们,我就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可我不能,不能让她同时丧夫失子,父亲曾说,一个男人至少要对的三样东西,身后的国家,怀里的女人,脚下的土地,他希望我不是事事第一,却至少要像个男人一样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可是我现在……”
“很迷茫,很彷徨,对吗?”秦汉问。
“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该怎么做?你说我们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打来打去,到最后最亲的人都失去了。
秦伯父走了,尉迟伯父走了,爹爹也走了,他们一个一个都离我们好远,远到我们倾尽此生在也触碰不到,你说,我们用生命究竟在换取些什么?”罗章眉头皱的深深的,声音里有说不清的迷茫,他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呢?
“你先睡一觉,明天醒来,一切就都会有答案。”秦汉把罗章的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扶他躺到床上。
安顿好罗章已是一刻钟了,秦汉撩开营帐走了出去,冷冷的夜风吹散了满脸酒气,他们到底在坚持什么?先辈们用生命和鲜血坚持着的东西到底有什么意义与价值?
曾经,他也有过同样的疑惑,当时他与今天的罗章很相似,有着相同的不解与疑惑,不同的是,他已经找到了答案。
☆、唯一能做的
若素单手托腮,烛光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背影孤单的让人忍不住心疼,也许是想事情想的太入神,就连千忠走进来都没发现。
“眼睛红红的活活像个小兔子,谁欺负你了?”若素没有说话,只是转过身抱着千忠的腰,泪落无声,这次,她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
“好了好了,不哭了,知道你担心罗章哥哥,我帮你想了个办法,保证能还你一个以前的罗章哥哥,行不行?”虽说两兄妹总是吵吵闹闹,可若素不高兴,千忠比谁都紧张。
“真的么?”若素带着哭音问。
“当然真的,我什么时候骗你呀。”千忠露出痞痞的笑。
“你骗我的时候还少么?”若素撇嘴。
“我保证这次不骗你,来,笑一下,笑一下哥就告诉你怎么做。”千忠凑过头去,像若素一样单手托腮,眼光闪闪的。
“有话快说。”狠狠瞪他一眼。
“其实是需要你亲自出马。”看在她今天那么伤心的份儿上就不逗她了。
“怎么做?”千忠附在若素耳边低声说话,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烛芯燃尽发出兹的一声响。
“这样真的行么?”若素若有所思的看着千忠。
“反正我告诉你了,去不去我就不管了。”千忠笑嘻嘻的看着若素,他知道,她一定会去的。
“我去,我去还不行么。”若素白他一眼。
“这才乖,你现在赶紧好好睡一觉,明天就看你的了。”千忠出门之前顺道把蜡烛吹灭了。
“喂,程千忠,你干嘛呀?”突然的黑暗让若素有些不适应。
“说了你该睡觉了。”千忠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睡觉就睡觉嘛,干嘛……”随着千忠的走远,若素的声音也消散在夜色里。
“你们觉得这样行么,罗章哥哥会不会不配合呀?”青山总觉得这事不靠谱。
“你放心,只要是若素开口,刀山火海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千忠说的笃定。
“其实我觉得罗章哥哥并没有我们想像的那样脆弱,只是因叔父的死心里难过,可是尽管他伤心难过,却绝对不会给别人造成麻烦。”夜色掩映下,秦英的脸镀上一层薄薄的月光。
“这倒也是,我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而已。”道理谁都明白,只是这些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了。
三个年轻男子再无任何声音,凛冽的寒风吹起他的头发飞扬,衣摆也随之而摆动,时间一分一秒流走,明天很快就到了。
☆、请你吃包子
界牌关内人群熙攘,满目琳琅的商铺货品,小贩洋溢着热情的笑脸,到处都是讨价还价的声音,如此平静的生活,根本看不出关外的硝烟弥漫。
“罗章哥哥,你饿么?”若素眨着明亮的大眼睛问。
“你不是说要给我惊喜么?”
“对呀,所以我陪你逛街呀。”若素说的理所当然,罗章无语凝噎,天知道,他不想逛街啊。
“罗章哥哥,你到底饿不饿嘛,哎呀算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肯定饿了,我请你吃包子怎么样,三鲜馅的,我记得你最喜欢吃了。”若素也不等他说话,直接拖着他的胳膊来到一间‘百年包子铺’面前。
“怎么这么多人,也没个伙计?”罗章探出头去,看到老板忙的不亦乐乎。
“不如我去帮忙吧。”若素打了个响指。
“喂,你不要去添乱呀。”她会吃就不错了还去帮忙。
看着若素跑进店里那一刻,罗章心里有一个问题,那便是到底是谁在迁就谁呢?不是说陪他散心的吗?为什么他还得跟在她后面给她收拾残局?
“不好意思啊乡亲们,因为伙计今天请假了,所以才手忙脚乱的,让大家久等了。”姓程的人天生就是外交好手,只消一刻钟,若素知道该如何安抚群众。
“快点快点啊,大家都饿着呢。”等待的时间久了,有可以理解的,当然也有不耐烦的,奈何这家包子是老家号,味道真的特别好,所以大家才愿意等。
“不要着急,大家都有份。”若素一边说一边把包好的包子递出去,问过老板价钱之后,收钱,客走,继续招呼下一个。
待罗章穿过人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光景,低头拿包子的若素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是他所不曾见过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道,她居然也能干这样的事情,而且还干的这么好,刚刚还哄闹不已的队伍,因若素的加入而变的安静下来。
“姑娘,真是谢谢你呀,你真是个好心的姑娘。”也不知过子多久,买客终于走完了,老板感激的看着若素。
“没关系没关系,江湖救急,都是应该的,不过,我都帮您半天了,您是不是该请我吃个包子啊。”若素笑着说道。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看若素一脸不好意思的表情,老板哈哈大笑。
“老板,您不介意我再带一个朋友吧?”一把拉过站在那里的罗章,若素笑眯眯的说。
“当然不介意啦,这位小兄弟刚刚还帮我抬面粉呢,你看,现在身上还都是白面。”刚刚忙的时候,看老板抬面粉吃力,罗章便帮了一把。
“那谢谢老板哟。”若素眨着黑亮的眼睛。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老板说完进去内堂,只留罗章和若素两个人。
“罗章哥哥,说了要请你吃包子的,没有食言吧?”若素笑看罗章。
“我猜你又是没带钱吧?”不用猜他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没带钱也能请你吃包子啊。”若素撇嘴。
“你呀。”罗章伸手揉乱若素的头发,因为刚搬面粉还没来的及洗手,所以,若素头发上也沾了不少面粉。
“你干嘛,真讨厌。”若素拍掉他的手,细碎的面粉在两人眼前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