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琅应了声,也就转身往自己房中去了,顺带与白泽倒了杯新沏的枫露茶一路小心翼翼捧过去。谁知走到房中,却并不曾见白泽,取而代之的是个穿着金灿灿衣服的家伙,正头也不抬地拨动着一架纯金的小算盘。
他那金色的衣服外挂着精致镂空的金项圈,一连挂了七八个。有琼枝花样的,也有凤凰的 。此刻金色袖子高高挽起来,露出两截洁白纤细的手臂,上面叮叮当当又挂着七八个金镯子。再看那腰带上镶嵌的玛瑙,发冠乃是碧玉......倒像是一副要把所有的珠光宝气穿于身上的气势。他此刻低着头,只能看到一个乌黑的发顶,十指翻飞,几乎要在那算盘上开出一朵花来。
“这里就差了二十多两银子,再加上前面的......天啊!”他生生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贾琅全然摸不着头脑,只得凑上前问道:“请问这位兄台是——”
“这可是二百四十五两!”那男子一下子提高了声音,活像是谁将他的一块肉剜下去了似的,痛的龇牙咧嘴,面上神情都变了。两只纤瘦的手惋惜地拼命拍着自己大腿,镯子随着他的动作响的愈发热闹了,“二百四十五两啊,这样大的数字,真是好大的胆子!”
贾琅:......
这人脑袋确定没有病吗?
二百四十五两,于庄稼人而言,是将近十年的花费;可于贾府这等人家来说,不过是一顿酒席的前罢了。无论怎么看,也实在算不得什么天大的数目。
尤其是这人如此的金光闪闪,几乎要将人的眼都闪瞎了,怎还会斤斤计较于这两百多两银子?
“那可都是钱啊!”男子痛心疾首的不得了,“白花花的银子就这般于我眼前飞走了,这让我这三日还如何用的下去饭?”
“......不,”贾琅幽幽道,“就算是没查出来,也不会是你的。话说回来,你究竟是那位?”
那男子听了这话方才注意到他,诧异地扭头望过来。贾琅这才看清楚他究竟是何模样,虽然佩戴了这样繁琐且金光灿灿的饰品,但奇异的是,或许是因着他生的好,竟丝毫不令人觉着俗气。相反,他此刻微微瞪大了眼睛的模样简直像是让人忍不住要伸出手去帮他顺毛的猫,连带着那些个金银首饰也变得顺眼起来。
二人大眼瞪小眼了许久,直到白泽又慢悠悠地踱了进来,见了这情景,一把将那个自体发光的人拎起来:“这位......是我的一位好友,特请他来为我帮帮忙的。”
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笑的温文尔雅的白泽干脆利落用手彻底封住了嘴,随后方对贾琅笑道:“你且先去,待看好了,我再将账本交予你。”
贾琅:“可这是我房间啊......”
白师爷这才反应过来,一手拽着某人的长发,将他头上佩戴的那些个金银首饰拽的叮当作响;另一只手抄起账本,二话不说站到了门前:“告辞!”
贾琅:......
他目送着两人越走越远,飞也似地从走廊尽头消失了,方才问那群笑的不能自已的神仙:“白师爷这是什么毛病?”
【小白泽毕竟只是神兽啊,】嫦娥悠悠整着自己的鬓发,【他看不出你与那位的来历,自然生怕把自己的身份暴露给了你们——连带着,连其它的神兽自然也不能暴露给你们。】
“其它的神兽?”
贾琅皱了皱眉,忽的从那金光闪闪的人身上得出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结论:“那个家伙,该不会便是貔貅吧?”
这好像和传说中的一点也不一样啊啊喂!
这样走在街上真的不怕会被人抢劫吗!!!
【本座每回看他都觉得头疼。】观世音幽幽道,【他脖子上那堆乱七八糟的究竟是些什么,就不能挂的整齐一些么?】
【他好歹也是神兽,若是让个凡人抢了,岂不是几百年的老脸都丢尽了?】太上老君摇头道,【不过貔貅看账的确是一把好手,保证一分一厘的银子都不会给露出来。】
贾琅若有所思摸下巴:“要不,拐来做个账房先生?”
众神仙:......
你够了!狴犴与你拉车,白泽与你共主,现在还要拐貔貅来与你算账......
下一步你要做什么?你要上天吗?
然而贾琅说到做到,果然便锲而不舍地去诱拐貔貅去了。貔貅并无什么别的爱好,只是爱财,因此一听要用他,就把两只纤白的手都伸出来,金镯子摇的叮当作响,在贾琅面前左右这么一翻。
“看见了,要想用我,你起码得与我这个数。”
“这是多少?”贾琅愣了愣,“二十万两?”
貔貅连连摇头。
“那......”贾琅迟疑道,“二百万两?”
“不,”貔貅道,“是这国库收入的二十倍。”
贾琅瞬间嘴角抽搐:“你这完全是狮子大开口啊!”
这也太贵了些,谁能用的起他!
“那是自然,”貔貅挺胸抬头道,“要不岂不是堕了我神......啊不,我这样一个奇才的威风?”
贾琅倒吸一口凉气,二话不说扭头便走。眼见着即将入自己口袋的白花花的银子又这般飞走了,貔貅急了。
“别走啊!要不,二百万两?”
前面那个人仍然走的无比坚定,一点回头的意向也无。
“那......”貔貅可怜巴巴地咬着自己嘴唇,“二十万两,不能更少了!”
贾琅已然走的头也不回。
“好了好了!”貔貅最终狠下心一闭眼,“五万两五万两,再跟我讲价,我就,我就......”
他难得放回狠话,一时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谁知再一睁眼,便见贾琅笑眯眯立于他面前盯着他看:“否则什么?”
貔貅不说话了,半晌后默默摊开自己的双手,吸了吸鼻子看贾琅:“爷,赏口饭吃吧......”
事后方听说此事的白泽险些跳起来,几乎要将手指戳到貔貅额头去:“你这破毛病怎么总是不改,不过这些个银子怎么就将自己卖了?”
“有总比没有好啊!”貔貅欢天喜地地躺在银子堆里一个个数过去,又数过来,全然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倒把个白泽气的倒仰,连呼这家伙没救了。
他们这般在府衙里鸡飞狗跳,史湘茗却自坐上了车,去装裱那一幅要送与昭宁公主的画像,把前几日画的阎王爷也通通抱了过来。难得见到这般欣赏他画作的人,他还兴致勃勃雇了几个绣娘,要将这幅画绣将出来。
谁知抱了画轴出那店时,却迎面撞上了个人,撞得他鼻子都红了。手中的卷轴更是呼啦啦散了一地,史湘茗惊呼一声:“我的画!”
“实在是对不住,”他撞上的那人低身与他一幅幅捡起来,捡到其中一幅时,手忽然顿了顿。
上面正是鲜衣怒马的昭宁公主,一身红衣恣意飞扬,眉宇间尽是英气。她是与寻常女子全然不同的风情,倔强地抿着唇,直看得人心中也奔腾起来。
史湘茗全然未觉,从那人手中收回了画,还笑嘻嘻地与对方道:“多谢了!”随后欢欢喜喜抱着自己的大作回家去,完全无视了身后那人深沉的眼眸。
回去后拿与昭宁公主看,昭宁公主眨眨眼:“这画上如何还沾了些泥土?”
“出店时不小心撞上了人,掉在了地上。”史湘茗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人似乎是个异域人,眼睛颜色与我们不大一样呢,是深灰色的。”
手也跟着比划:“有这么高,像头熊一样壮实,眉眼轮廓深的很。”
他说的无心,昭宁公主却一下子皱起眉来,道:“是异域人?他们在这水灾刚过之时,千里迢迢跑来这江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