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多久没有真正意义上在这里住下了?关晓侧过身看向窗外,天气很晴好,有鸟雀啁啾忽近忽远,微风拂过,听见树叶互相拍打出飒飒的声音。
庞大的困意突然侵袭了关晓的头脑,他闭起眼睛,任由意识渐次消散。
与妈的新男友对峙也好,守护关家的产业也好,暂且统统放下不提。此时的关晓只想好好地睡一觉,至于越理越乱的闹心事,都等到醒来后再说吧。
“小姐姐,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巩耀辰唱够了时间从酒吧里出来,随昌荷一同走回家。他兀自说笑片刻,却察觉到昌荷过于安静了。
昌荷勉强冲他笑了笑,又垂下头。深夜的凉风吹乱了她的刘海,露出带着巨大落寞神情的双眸。
唐峰已经许久没有消息。尽管昌荷常常提醒自己分手的事实,无端的思念却轻易泛滥成灾。记忆化作链条沉重地缠绕在心口,成为一种难以消除的折磨,夜夜辗转,无所适从。
原本没有设想过唐峰的离开。
原本亦没有设想过巩耀辰的回来。
昌荷不觉苦笑,缘分有时来得仓促也去得匆忙,充满了匪夷所思的不确定x_ing。说到底,或许尽数是前世今生欠下的债,总要一笔一笔,偿还了清楚。
“你不舒服吗?”眼前是巩耀辰突然凑近的脸,带着极大的担忧。
“没什么。”昌荷淡淡地说,不愿多言。
昌荷的冷漠回应令巩耀辰的嘘寒问暖显得有些多余,但他并没有计较,而是微微笑着指向路边的甜品店,嚷着要给昌荷买杯喝的便兴冲冲地跑进去了。
昌荷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想果然还是与巩耀辰相处的模式更加简单些,只要给钱,就绝对乖巧得如同小猫一样,完全不用担心脱离了控制。
接过巩耀辰递来的热饮,端在手中冒着薄薄的水汽,很是温暖。昌荷道了谢,心说倒不如干脆一直这样下去得了。唐峰算什么呢,他终究不会再出现了吧。
临近楼宇的时候,昌荷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自家的窗户,发现内里灯火通明,一时间愣了神。
“怎么啦?”发现昌荷停下脚步,巩耀辰转身问道。
“抱歉,但是可不可以请你今晚先到宿舍过夜?”昌荷声音有些颤抖,惶惑而又带了一丝激动,“我突然想起来些紧急的事,今晚不能留你了。”
巩耀辰尽管沮丧,也还是耸耸肩答应着,顺从地沿来时的路折返回去了。昌荷尽可能平复着怦怦跳动的心脏,许久才积攒起足够的勇气跑上楼,旋开了房门。
“唐峰。”昌荷念着,语气里带了期许,多日的y-in郁即刻一扫而空。
而唐峰正安静地支着下巴坐在沙发上,循声抬起头,面色如同离开时一样的清冷淡漠。
☆、第十七章
“关晓找过我,央我同你再谈谈。”唐峰这样解释着不请自来的缘由,言语缺失了感情,变得冷冰冰寒气逼人。
“哦。”昌荷简单应着,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住在这里的那个人呢?”唐峰越过昌荷看向她的身后,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去了酒吧安排的员工宿舍。”昌荷照实说道。
“看来酒吧效益很好,还能匀得出钱来提供住宿。”
“不,反而入不敷出呢。”昌荷苦笑,“原本也是老板的副业,消遣的意味大于赚钱。”
二人聊得有些远了,唐峰没再接过话头,空气里开始弥漫出一种极其尴尬的安静。
“我去倒些水给你。”昌荷小心翼翼打破了沉默,抬脚向厨房走过去。
“不用。”唐峰回绝道,蹙眉看着茶几上摆放的卡通瓷杯,在整个房间内敛的格调里,杯面张扬的红心图案显得突兀而且违和。
自巩耀辰重返昌荷的生活,昌荷与唐峰之间固有的相处模式被摧毁了一直以来的平衡。唐峰虽为人和善热心,私下生活也整洁富有质感,却并不甚认同对于真情实感过分露骨的张扬,在他眼中,这种表现俗不可耐,他是不屑于通过种种细节来叫嚣着喜爱的。而所谓幸福和睦的二人世界,也没什么必要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他对昌荷是有着深沉情感的,而这种情感一直很安静,甚而至于飘渺无常难以觉察。
巩耀辰则截然不同,他的欢喜是藏不住的。在昌荷家借宿的这段时间,反客为主地将室内原本唐峰精心设计的主基调搅得混乱不堪,但又意外地生出温馨的暖意。沙发靠背上面随意搭放着薄厚不一的新潮外套,显然闲置得有些久,因为堆叠而形成了太多的褶皱。简洁的冷色棉拖被替换成造型夸张炫目的创意产品,看上去鼓鼓囊囊非常厚实。一把廉价吉他斜斜地靠在墙边,飘窗上安静地立着雪白的瓷瓶,瓶口伸出几束火红的玫瑰,正绽放出浓郁的芬芳。曾与茶几款式十分贴合的单色水杯似乎被昌荷收进了厨房束之高阁,取而代之的卡通瓷杯色泽缺乏美感,扎眼得很。似乎巩耀辰依照自己的喜好送了昌荷不少礼物,顶掉了本不属于昌荷自身风格的、稍显老道的日常用品。
或许是因为巩耀辰囊中羞涩,昌荷又毫不在意地源源不断资助着他的生活,巩耀辰才更致力于讨昌荷的欢心,为满足她的小欣喜而不辞辛苦地跑来跑去,甘愿俯首称臣。这样的举动未免有些犯规,杀伤力巨大,很难抗拒到底。而对于艺术气息浓郁的唐峰来说,抛开孤傲清高不谈,他也断不会与巩耀辰如出一辙。这简直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他又分外羡慕于巩耀辰的洒脱桀骜,不免心内生出极大的妒忌与自卑。
昌荷取了早先朴素的杯子出来,盛着温水轻轻放在唐峰面前。他没有喝。
目力所及到处都零散地堆放着属于巩耀辰的东西,破坏着和谐的结构,也搅扰了唐峰的审美,令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既然有地方可去,何必过来叨扰你。”带了隐隐的不满,唐峰说道。
“宿舍环境差一些,影响创作灵感。”昌荷下意识替巩耀辰开脱着,“他总盼望能一夜成名,虽然有些不切实际,但梦想还在,固然是好事情。”说罢不自觉浮现了微笑,“他年纪小,真难得还保留着我们早已经丧失的闯劲与不顾一切的勇气,很羡慕啊。”这样感慨着,指向紧闭的客房房门,“所以我空出那里给他,希望能够多少对他有帮助。”
见巩耀辰实际并没有与昌荷共处一室,唐峰对他的敌意稍微减轻了一些。
“那天对不起,没能同你说清楚。”昌荷缓缓道,“他只是借宿,我并没有想同他复合的意思。”
唐峰看向昌荷紧蹙的眉头,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已无缘于未来,何必又纠缠不清徒增烦恼。”唐峰淡淡道着,似乎不再对巩耀辰引发的混乱而生出微词,“这些天我来帮你,收拾好他的东西,让他带回宿舍去吧。”
昌荷不假思索地摇摇头:“他有困难,我总要帮的,何况现在他欠下的债没有完全偿清,住宿舍极易被堵门追讨,怎么能赶他走呢?”
唐峰表情怪异地看着昌荷,似乎对她的坚持感到茫然。
“何必要帮到这个份上,他的存在对你来说如此重要吗?”
“我深爱过他,唐峰。这种情感既然存在,就应当大方地承认而非遮掩。”
唐峰摒着气息,蹙起眉头,昌荷突如其来的告白令他有些窒息。
“这样的遇见很不容易,人海茫茫,寻到能够寄托感情的那个人,是一大幸事,我很珍惜同他在一起的时光。”昌荷认真地说,并不像在开玩笑,“可惜,事实证明,我们并不是彼此生命当中那个注定的人,我们走不了一辈子的,只能互相祝福,各自安好。”
“你们最该做的,应当是相忘于江湖,从此对方的喜怒哀乐,都与你无关。”唐峰直言道。
“不,”昌荷却并不愿这样,“如果深爱一个人,纵使被对方伤得深重,却也不愿意失去他的消息,一旦他遭遇危险,或许,还会为他挡下中伤的子弹吧。”
她将渺远的目光转到唐峰身上:“但愿你能够理解我这种感受。不是为了在一起,也不是为了昭告什么样的心意,只是单纯地,想要让他过得好些,才去尽力帮忙。”
“对不起。”唐峰嚯地站起身来,也不看向昌荷,言语间多了寒凉,“与你相处很是愉快,但我们就到此为止吧。”径直走向房门,准备离开了。
“唐峰!”昌荷叫住他,“请你给我些时间,我不是有意伤到你,我现在,很混乱。”
“不必了。”唐峰没有回头,只留给昌荷一个背影,“还要考虑些什么呢?这便是你的选择,而我尊重你的选择。再见吧,不,请允许我后会无期。这次,我不会再回来了。”
房门在昌荷面前闭合,留下的只有极端的静寂。
有那么一阵工夫,昌荷垂着头一言不发,两手紧紧绞着衣摆。随后,她渐渐卸了力,靠坐在沙发里,抬起了眼睛。
那双眼睛在黯淡的灯光下显得空洞无神,她没有流泪,只是隐忍着某种复杂的情绪,而显得颓然又凄凉。
她目不转睛盯着房门,似乎唐峰就停留在那扇门后,并没有走远。可事实上,唐峰早已离开多时,陪着她的,只剩下凉薄的空气。而她许久未动,如同一尊雕像,时光从她身上缓缓流淌过去,没有惊动一丝声响。
促狭的单人宿舍被巩耀辰乱七八糟扔满了杂物,造得活像灾难现场。他蜷曲着窝进床铺上仅有的一块净土,摸出枕头下面昌荷给予的生活费,仔细清点着。
有人敲门,巩耀辰困惑地起身去应,来人正是当初在昌荷家中见过一面的唐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