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耀辰让出门口,防备地看着唐峰走进来,他片刻不敢挪开视线,生怕唐峰突然发难,给自己来上一拳。
担心纯属多余。唐峰带上房门,并没有其他动作,只是微蹙着眉看向凌乱的室内。
“昌荷确实不介意房间整洁与否,”唐峰喃喃着,“但这个样子,她不会喜欢。”
“哼。”巩耀辰拿鼻音应着,完全没有将唐峰的话放在心上,“还是开门见山地直说吧,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你欠了多少?”唐峰转向他,眼中看不出情绪,“昌荷说,你有未偿的债,是多少?”
巩耀辰以为唐峰意图嘲讽,满目敌意地咄咄逼人道:“我欠下多少又怎样?跟你有什么关系?即使你想要挖苦我也……”
却见唐峰捏着一张磁卡递到巩耀辰面前。
“这些若是不够,再同我要。”这样说着。
巩耀辰一头雾水,没敢接。
唐峰继续正色道:“这里有大约三十万元,密码是昌荷的生日,你先把着急的钱还上,暂时就不会有人上门追债了,大可放心住在这里。”
巩耀辰瞠目结舌:“……全都给我?开、开玩笑的吧?”
唐峰看着他,神情淡漠却又带了些微的悲凉:“她总是要帮你,掏心掏肺付出了全部。我没什么可为她做的,剩下的大概也只是这件事了。”
“你对小姐姐真好。”巩耀辰犹犹豫豫地接过磁卡,感慨道。
“又有什么用。”唐峰凄然地笑道,“比起我,她更喜欢你,且始终不曾动摇过。你明明带给她那么多狂风暴雨,可是她却要义无反顾地为你挡子弹,呵,真是盲目得可笑呢。”
巩耀辰脸颊发烫,有些惭愧地垂着头。他第一次认真思忖起他同昌荷之间极其不平等的关系,以及昌荷为此所默默承受的所有。
“可无论她多么地不可理喻,错得又有多么离谱,我都会无条件尊重她所选的一切。”唐峰淡淡道,“所以我决定离开这里,把位置还给你。”
“我……”巩耀辰局促地搓搓手,把头压得越来越低。在唐峰面前,自己的穷酸困顿简直无处可藏。他终究是比不过这个男人的,不管是在经济层面,还是精神领域。
“这一次,请你好好待她。”唐峰谦卑地朝巩耀辰弯下身去,诚恳道,“请替我照顾她,呵护她,不要让她陷入危险当中。虽然她的心在你那里,但如果由于你的缘故而让她受到伤害,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你还会回来吗?”眼见唐峰要走,巩耀辰忙追问道。
唐峰背对着他停在原地。
“永不。”
“我确实动了那张卡,”巩耀辰红着脸承认道,“将大大小小的欠债都偿还了个彻底。唐哥后来也有再打钱给我,资助我的生活。可我也心知肚明,他这么做为的是你,希望能减轻你的负担。他不让我说出来,可这个秘密令我每次见你都会感到窒息,压得我喘不过气。小姐姐,他比你想象的还要更爱你,你应当选择他的,只有他才能真正让你幸福。而我呢,我却竟然连自己都养不活。”他带着自责的言语,像是因了良x_ing刺激终于参透此前所不愿去费神思考的一切,而在不知不觉间成熟许多。
昌荷张开嘴想要说话,泪水却已蓄积在眼中摇摇欲坠。她仰面看向头顶的小吊灯,在昏黄光线里硬生生将涕泪逼了回去。
“这是说的什么,”昌荷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嗓音显得干涩,“你不用有压力,专心做你的音乐就好,不是还有我呢么?”
这一次,巩耀辰却摇了头,斩钉截铁地说:“小姐姐,谢谢你这么喜爱我,可我好像配不上呢。我不能继续这样消费你对我的感情了,曾经把姐姐你当做了摇钱树的我,该是一副多么混账的嘴脸啊。”巩耀辰满面羞愧,无地自容,“本不应放任自己窝囊下去的,我的内心开始谴责我自己,而我难以忍受这样的煎熬。”
昌荷心疼地看着他,见证他如同抽丝剥茧般剧烈而又疼痛的蜕变。
“其实该走的是我,”巩耀辰继续道,“这样或许,唐哥便可以回到小姐姐的身边了,我真的希望他能来。”他站起身,朝昌荷伸出手,“在走之前,可以让我最后一次送姐姐回家吗?拜托了。”
昌荷紧紧抿着嘴,点点头,眼中是泫然欲泣的怆然。
“小姐姐,你答应我,如若唐哥有朝一日回来找你,一定要好好过下去,一定要幸福,不然,我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的。”巩耀辰最后温柔地搂抱了一下昌荷,依依惜别。
昌荷眼角带着泪光,却仍然倔强地控制着情绪嘱咐道:“在那边混不下去就回来,别硬撑。死小子,不要让我担心啊。”
目送巩耀辰消失在视线之外,昌荷拖着沉重的步伐上了楼。关上家门后,伪装出的坚强外壳即刻分崩离析。她丢盔弃甲般仓皇地蹲在地上捂住嘴,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三十五章
“还疼吗?”关晓隔着饭桌问道。
白子健右手打着厚厚的绷带制动,笨拙地平放在桌上。
“好多了。”白子健好笑地看着自己略显滑稽的右手,“大夫有够吓唬人的,绑成这样也太小题大做了。”
“别不当回事,毕竟伤的骨头。来,张嘴。”关晓给白子健夹了一筷子菜,坚持递到他面前。
白子健推辞不掉,只好一口接住。关晓看着他吃了下去。
“请过假了吗?”关晓问。
白子健摇摇头,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去说:“我没打算休。”
“都这副模样了,去了还能干什么。”关晓劝道,“老实在这歇着吧。”
“不能够,”白子健翘起腿,将右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设计顾问动嘴就成,又不用上手。再说了这项目进度快,拖不得。”
“这么敬业啊,”关晓笑着说,“我高低得跟舅舅提一嘴,给你加个薪什么的。”
“发钱就不用了,”白子健调侃道,“颁个奖或者弄面锦旗吧哈哈。”
翌日一早,关晓送白子健去单位,在马路对面停下车。
“别太勉强,不行就回来。”关晓嘱咐着。
“好嘞~”白子健笑嘻嘻地下了车,蹦跳着穿过了人行横道。
距离上班高峰还有一段时间,白子健慢悠悠晃进略显空荡的前院,向办公楼走去。
楼下站了一个人,远远看去身影有些眼熟。白子健眯起眼辨认出来,不觉加快了脚步。
秦淑妤抱着睡倒在肩头的新新,静待白子健越来越近。
“我总也联系不到你,”秦淑妤轻声说道,怕吵醒了新新,“只好来这找你了。”
见白子健瞥着新新,秦淑妤忙解释说:“妈出差了,没人看,才带过来。他还没睡醒,不会吵闹的。”
“这是工作场所,有什么事,也不该在这里说。”白子健冷淡回应道,“你走吧。”
“那,今天下班你能回趟家吗?”秦淑妤不肯放弃,追问道。
白子健皱眉看着秦淑妤,不愿意在此跟她过多纠缠,不耐烦地敷衍道:“行吧,到时候再说。”
晚上,秦淑妤哄睡了新新,从卧房走出来,坐在了白子健的对面。
“你的手好些了吗?”她看着缠绕的绷带,关心道。
“找我有事?”白子健漫不经心地问。坐得不安稳,两腿快速地抖动着。
“没事就不能回来看看吗?”秦淑妤隐忍地看向他,“再怎么说这里都是你的家,总住在外面怎么行呢?”
“我住的地方,已经算是我半个家了。”白子健说着,扬头看了看挂表,想要起身,“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
秦淑妤站起来,挡住了白子健的路,不肯放行。
“是不是无论我怎样去做,你都不会多看我哪怕一眼?”秦淑妤悲凉地问着,神情凄然。
“对。”白子健没半分犹豫便脱口而出。
“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我分明处处迁就你,容忍你,就算你跑到美国,抛开我们母子二人整整三年不闻不问,我也从没有过任何怨言。”秦淑妤颓败地垂下头,因劳苦付出没有收获应得的报偿而有了极大的委屈,“究竟为什么,我已经竭尽全力在讨好,你却不曾感激过,也不愿在乎我,反而,冷淡成几乎仇恨的地步?”
“我为什么要在乎你?”白子健反问道,“不过一纸协议,莫非你还想假戏真做?”
“不可以吗?”秦淑妤固执地坚持着。
“呵,”白子健对秦淑妤突兀表露的真心感到莫名其妙,他不屑一顾地撇撇嘴,“恕我不能奉陪。况且秦淑妤,我们该离婚了。”
“什么?!”秦淑妤惊愕地睁大眼睛,以为出现了幻听。
“我说,”白子健一字一顿地重复道,“我们,该离婚了。”
“白子健!我不曾做错任何事,你没理由这样做!”秦淑妤觉得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她胸口剧烈起伏着,觉得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