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晓由左至右一点点用目光仔细地描摹着,似乎要将这片楼宇的轮廓深深印刻在脑海中。
今天过后,与Q城的维系或许仍然能够窥得分毫,但却失去了稳定而踏实的落脚地,关晓无可奈何地,成为了一个无根的过客。
曹嘉扬见田歌兴高采烈迎着换好西装的关晓跑上前,有点不大开心地撅起嘴。
“喂亲爱的,”他跟过去抗议道,“你找的伴郎也太帅了,我的压力会很大耶。”
田歌任x_ing地挥舞着细瘦的胳膊,驳回道:“不管不管不管!”言语间满是唯我独尊的孩子气。
“好吧好吧,”最后以曹嘉扬的妥协而告终,“女皇大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田歌示威一般地高昂起头,曹嘉扬缩着脖子唯唯诺诺,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关晓不禁对曹嘉扬婚后的地位产生了深深的同情。而更多的,是为田歌感到欣慰,她终于寻到了肯呵护她纯真童心的伴侣,幼稚的打打闹闹间,曹嘉扬宠溺的眼神里甚至透出了一种慈祥的父爱。
田歌似乎永远也不需要强迫自己长大了,曹嘉扬心甘情愿成为她的依靠,成为温暖她内心的光源。他们注定会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一直幸福地相伴到老。
结婚盛典很隆重,梦幻而且唯美。关晓被曹嘉扬别具一格的精心布置所彻底折服。在他平凡无奇的外表之下,想不到竟然潜藏着如此浓厚的艺术底蕴。不知田歌会不会感动到落泪,反正关晓是觉得很想哭。
果然年纪大了,情感就变得脆弱不堪,稍有触碰,便会不受控制地感慨万分。
手边递过来一张纸巾,关晓转向发福明显的冯冯,看她略带嫌弃地皱着眉。
“擦擦,鼻涕都快流到嘴上了。”
坐在冯冯身旁的是她的老公,已经过早地开始出现谢顶的征兆。他抿着嘴正细细咀嚼饭菜,举止斯文儒雅。二人中间夹着两把儿童座椅,冯冯的双胞胎儿子咿咿呀呀不安分地s_ao动着。
“哦,谢谢。”关晓隔着纸巾捏住了鼻子。
“昌荷没能过来挺遗憾的,要不咱们几个又可以聚一聚了。”冯冯叹道,“听说正赶上新项目落成,跟剪彩撞在了同一天。”她有些感慨地说,“昌荷现在可真是今非昔比了,从白手起家拼搏到独霸一方的地步,也真的太不容易。还连续收购了业内好几家知名的大型连锁公司,简直就是个传奇人物。”
关晓回想起昌荷的高冷形象突兀地出现在热门报刊封面的那个场景,当时真心是险些惊掉了下巴。画面中的她披着黑色的西装外套端坐于皮质座椅,十指交叉放在叠起的双膝上面,整个人散发出不容小觑的强大气场。短短几年时间,她似乎成熟了很多,在文艺领域不动声色地运筹帷幄,逐步登上制高的顶峰。业内称她造就了百年一遇的伟大功绩,而唯有关晓清晰地窥探到,她内里的灵魂,已然活成了唐峰的模样。
由于始终不肯接受唐峰以这般仓促而Cao率的方式告别在生活里,昌荷尝试代替他走完他所希冀的道路,心内残存着渺茫的期望,期望在自己达成唐峰所愿的时刻,上帝会给出一个令人欣慰的馈赠。
这种想法荒谬且唐突,却成为了照亮昌荷余生唯一的光。
田歌和曹嘉扬挨桌敬酒,来到了关晓和冯冯的旁边。一桌人随即起身,向这对幸福的新人送出诚挚的祝愿。
“你的人生大事咋样了?”喝过酒之后,田歌没有着急离开,拿手肘怼着关晓的肩,好奇地问着,“准备什么时候领证啊?我们可还等着你发请柬呢。”
“嗯,过阵子吧。”关晓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到时候给你们信儿。”
“好的好的,”田歌点头如捣蒜,“那先预祝你们百年好合,幸福美满啦!”
关晓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目送田歌随同等候着她的曹嘉扬走向下一桌宾客,关晓的眼中缓缓地蒙上了黯然的神色。
“哇……”双胞胎儿子突然同时大哭起来。
冯冯的老公刚巧去了卫生间,冯冯一个人慌乱地安抚着,有些分身乏术。
“我帮你吧。”关晓起身走过去,手臂轻轻一揽,将两个宝宝一左一右同时搂在怀中。视野因为高度的关系变得非常开阔,宝宝们好奇地张望着,暂时忘记了哭闹。
“感谢啊,帮了大忙。”冯冯长舒一口气。
“哄孩子蛮轻松的嘛。”关晓认为自己完全能够胜任n_ai爸一角,洋洋得意地说道。
“别高兴得太早吧,一会儿有的是机会让你生不如死……”冯冯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
关晓还没来得及报以疑问,猝不及防被一只小胖手抠住了嘴巴。
宝宝们像是发现了新玩具,争先恐后对关晓的脸发起攻势。关晓根本无处可逃,很快被□□得惨不忍睹。
“救命啊!救命啊!”关晓难以招架,连连哀嚎。他带着满脸又红又肿的手印,惨兮兮地朝冯冯投以求助的目光。冯冯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西瓜,一边饶有兴致地围观,还不忘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所幸冯冯老公回来的及时,一手拎一个送回到儿童座椅里,总算是将关晓从水深火热之中解救了出来。
关晓虚脱一般地瘫在桌前,蹭掉滴在脖子上s-hi嗒嗒的口水,对还在冲自己张牙舞爪的宝宝们产生了极大的y-in影。
“简直就是恶魔啊,恶魔。”关晓心有余悸地感慨道。
“三岁上下正是淘的时候,”冯冯淡定地说,“现在让你见识一下,等你养了孩子,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关晓从头到脚惊悚的一阵战栗,起了好几层j-i皮疙瘩。
昌荷坐在写字台前,仔细翻阅着厚厚一沓往来信件,在几家分公司邮寄来的公文材料下方签署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背后是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办公室楼层很高,鳞次栉比的繁华都市全貌尽收眼底。
昌荷拿起了一封土黄色的信,较之其他邮件的机打信封,上面略显潦Cao的手写字迹格外惹眼。内里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什么。昌荷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没有寄信地址,只能从邮戳判断出来自香港。
她蹙起眉,有了一瞬间的困惑。待到用裁纸刀小心地拆开了封口,倒出内里的东西时,却不由得怔住了。
☆、第五十二章
一沓崭新的粉红色钞票率先散落出来,在桌面上铺了满满一层。昌荷瞠目结舌地将它们收拢成一堆码放在旁边,展开了信纸。
信中密密麻麻写了很多问候与思念,尽数是巩耀辰所特有的语气,末尾提到钞票的事,着重声明是偿还给昌荷和唐峰的钱款。巩耀辰还颇为自豪地表示,虽然现在只能弥补一小部分,但也很努力地在赚钱了,总有那么一天,会分毫不差地全部结清。
“这臭小子,”昌荷咧嘴笑起来,眉眼间满是欣慰,“还真长本事了呢。”
她放下信件,从扶手椅中起身,透过落地窗俯瞰热闹的都市,想象着此刻的香港街头,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景致。
早上的太阳光暖融融照s_h_è 入昌荷眼中,在楼宇间勾勒出一层明丽的光晕。火柴盒般大小的车辆在马路上来来去去,视野之内像极了一幢巨大的玩具房。
有人敲门。
昌荷应了一声,秘书模样的干练女子探进身,说道:“昌总,外面有位先生要见您,但并没有预约。”
“没关系,让他进来吧。”昌荷慢悠悠离开窗边,重新坐回桌前。手头没什么亟待处理的要紧事,昌荷难得清闲,便也没必要谢绝来访。
她伸手将钞票尽数扫进抽屉里,抬眼就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已经出现在门口。
昌荷随即挂上公式化的微笑坐正身子,十指交叉轻轻放在桌上。
而来人并未急于走近,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沉默着,又像是在踟躇什么,不肯上前。
昌荷现出疑问,她看向眼前修身得体的西服,气度不凡文质彬彬,有着柔软无害的温度。
目光继续蜿蜒而上,最后停留到访客的面孔。
那张脸带了熟悉的模样,神情谦恭有礼,透着文艺界独有的深邃涵养。一双澄澈的眸子正悄无声息汹涌起惊涛骇浪,拍打在眼底,震荡出积淀了漫长岁月的轰烈情感。
巨大的冲击砸在昌荷心口,像是猝不及防经历了一场撼天动地的海啸,昌荷礼节x_ing的浅淡客套訇然崩塌了。
那双眼中映出昌荷愕然到扭曲的面容,过往的回忆在其中汩汩流淌着,尘封的旧时光被突兀地掀开了书页,腾起厚重的埃垢现出往昔明丽的色彩。
纵使阔别多年,昌荷仍百感交集地红了眼眶。她紧紧地抿起嘴遏制住泪如泉涌,一时间几乎哽咽得喘不过气来。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缓缓迎上前。不敢加快了脚步,唯恐这是一场梦,转瞬便幻灭于无形。
昌荷的视线愈发模糊得厉害,她跌跌撞撞朝那人的方向伸出手,期盼被握进一个温暖干燥的宽大掌心之中,一如从前。
“嘿醒醒,别睡了。”曹嘉扬轻轻晃了晃田歌的肩。
田歌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睁开眼睛就看见曹嘉扬正支着头倚在驾驶座上,忍俊不禁地瞅着自己。
“你梦见吃的了还是什么,淌了一脸口水。”曹嘉扬笑道。
田歌赶忙去蹭下巴,果然潮s-hi一片。
“诶呀不要笑!”田歌红着脸嗔怪道,将放平的座位调正。
车窗外是葱茏的绿意,蝉鸣声声不绝于耳。前面有一个黑洞洞的隧道口,上方的铁轨驶过一列火车,轰隆隆作响,洒下清凉的微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