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拥听了便直勾勾盯着梁敬瞧,那眼神叫侯爷也只好放下`身段,沉声道:“是是是,拥儿是最俊俏的那一个。”
梁拥很受用,吧唧一口亲在了他脸颊上。
梁拥愣了愣,捂着脸问:“你这是跟谁学的?”
漫天大雪里,人影萧疏的看不真切,梁拥隔空指了个方向,他霎时就黑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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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看他们亲一下就笑了,爹爹怎么不笑呢。”
梁拥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说出来的话稚气却分明教他心里一颤。他黑了脸,霎时想到了什么,抬脚迈进了雪中。
“侯爷……哎,侯爷……”
“侯爷,您这是做什么,这雪还没停呢,等老奴去找把……”
“伞”字还没说出口,梁敬脚步一转,抬脚踹开了焕风的房门。寒气猛的一下灌入屋内,覆在门框处的细碎冰凌渣子霎时化成点点冰晶。
“啊!”屋里的人显然没有注意到会突然有人过来,忍不住叫了一声,衣衫半褪,脸色潮红,却一点不像是吓的。
梁叔进屋也深吸了口气,随即低下了头不敢再看。
梁敬冷眼看着那床上纠缠的两个人,可不就是焕风和那个名字他都记不太清楚的远山吗。呵……前不久还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居然能搞到床上去。梁敬甫一摆袖,桌子上的花瓶“啪”的一声落地。
“侯…侯爷……”焕风一惊,“侯爷,您怎么……”
“爹…爹爹……”
一个稚气的声音钻到他耳朵里,梁拥居然也跟来了,他转身挡住梁拥的视线,道:“梁叔,带世子去休息。”
梁叔应了,抱起梁拥就往外走。
“你们两个可真是叫本侯刮目相看啊。”
焕风和远山两人连滚带爬跌到地上,捉j-ian在床,辩无可辩。梁敬眼中墨色深沉,怒不可遏,“谁给你们的胆子!”
远山爬到他脚边,抱着他的腿哭嚎,毫无形象可言,一双眼泪汪汪,“是远山下贱,不关焕风的事,侯爷您要责罚就罚我一人。”
“远山……”
焕风扯住了他的袖子,眼里全是哀求,“不要再说了。”
梁敬心头火冒三丈,合着还是他木奉打鸳鸯了是吧,他抽出腿,一脚踹开了远山。焕风爬到他身边,唯恐他哪里摔到碰到,揉着他胸口,满目忧愁。
梁敬心梗,郁气难纾,挥一挥手,两人就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顶着寒风被他发放到西北戍边。
侯爷是个狠人啊,焕风想。他最后抬头看了眼侯府门前烫金的匾额,暗嘲自己居然被他一时的温柔蒙蔽的双眼,以为他和那些传说毫无瓜葛,以为他真的喜欢自己。他握紧了远山的手,问:“后悔吗?”
远山眉眼潋滟,见他一脸认真,勾出一个笑,回握回去,“值得,焕风值得。”
焕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落了下来,勾心斗角这么多年,花楼里谁都争当头牌,头牌不必挨打,不必挨饿,还有干净的衣服,他费尽心思当了头牌,他是那条街上的香客都听过他的名字。然后他进了侯府,飞上枝头变凤凰,一朝期侮他的婆娘见到他也要敬他三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但人啊,永远不会知足的,尤其是见过人心险恶后,居然还期待有个人能真心待他。
他瞧着远山的眉眼,恍惚间看到了数年前还存着些良善的自己。
远山是被侯爷在街上带回来的,他说那时他在街头卖画,家里老父还未发丧,侯爷说进了侯府,他父亲的丧事一定会cao办的特别体面,他为了这份体面,失去了另一份体面。
街坊四邻指着他窃窃私语,“他爹盼着他高中,他倒好,好的不学,跑到侯府做那下贱之事。”
“你看他那脸就是个天生做那个的命,谁家儿子长成那样啊。”
“就是就是……”
他挺着腰杆走过去,回到侯府便撑不住了,抱着唯一的下人大哭了一顿。
他问那下人,“我有错吗?”
下人不说话,院里的Cao木也不说话,它们都被调教的忘了自己。他就这样从夏天问到冬天,问到侯爷也忘了他的存在,还是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拉了白绫想要自杀,焕风恰时是来找茬,没成想撞见这一幕救了他一命,远山费力的睁开眼,扯了扯嘴角问他,“我有错吗?”
焕风没兴趣听人谈他过往,也没兴趣帮人答疑解惑,但他听到这个问题沉默了好久,竟罕见地吐出了一个答案,语气是难得的不卑躬屈膝的温柔与坚定,“没错,你没错。”
我也没错。
这是唯一的一份答案,没有其他作为参考。远山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一张苍白的脸上有了丝血色,“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回过神来,焕风擦了擦眼泪望向雾蒙蒙的天,晋宁已是隆冬了,坊市间都少了几分热闹,走街串巷的货郎也来的少了,他还记得稚子时最不喜这个天气,每到这个时节总要生冻疮。临了要走了,竟觉得这个时节的晋宁也挺美的。
就是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到一回晋宁的隆冬。
“哎,听说没,有个兔儿爷给那祁元侯带了绿帽子,当着他面儿和别人通j-ian被抓了。”
“啧,走后门的,真恶心,也不知道那小侯爷怎的想的,好好的姑娘看不上,偏喜欢和男人上床。”
“就是说啊,这祁元侯前些年多风光,从西北回来时全城的姑娘看了都要脸红,怎的就x_ing情大变成了这幅模样。”
冬日里人愈加惰懒,最喜围在一块,小酒一壶,小菜一桌,门扉一掩,从天南聊到海北,从高居朝堂的天子谈到前街卖酒的老许,一杯酒下肚两颊绯红,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抖落了出来。
韩奚最喜欢凑些热闹,上赶着来嘲笑他,梁敬抱着暖炉随手抽了把剑,将他赶出了家门,梁拥学着他的模样,抱着胸在门口狠狠踩了韩奚一脚,冷哼一声,倨傲的像另一个梁敬。梁敬挑挑眉,眼神从韩奚身上转过来,挑了挑眉,缓缓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乖儿子。”
梁拥似乎特别喜欢他夸自己,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居然照着韩奚另一只脚又踩了一脚,然后回头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梁敬便把他抱起来,勾勾他的鼻子,道:“乖。”
韩奚目瞪口呆的看着他,觉得自己没冻出j-i皮疙瘩也要被他给恶心出来了。鞋子上的印子格外明显,他张了张嘴,有些义愤填膺,放下狠话,“我若是再踏入你们侯府半步…”
语音未毕就被梁敬打断,“滚!”
韩奚眼睁睁看着侯府大门“砰”的一声关上,良久没有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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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这北方的雪一下,接着便是好几天的s-hi寒,寻欢作乐的兴致也跟着这场温寒去了大半。梁敬最喜这时侯睡个午觉,屋里燃些安神香,怀里兜个袖炉,摇椅上躺,便是好梦半晌。
而梦里那一池的温泉,轻柔温暖。他飘在水上,整个人放松到了极致,筋骨都舒服的敞开,拥抱着水流。然而,水里忽然多出了一一个生物,那小狗“扑通”一下跳入了 水中。它在水里用那几条小短腿划拉着游过来,一下撞到到自己胸膛上。s-hi漉漉的毛发贴在自己颈侧,痒的很。他怕痒,伸手想把那小狗赶走,但那小狗黏人的紧,围着他团团装,还哼哼唧唧的撒娇。
他还想在温泉里多泡一会儿,眼神却黏在那小狗儿的身上下不来了,那小狗可怜巴巴的望着他张了张嘴,喊了声。
”爹爹。”
梁敬猛的一下惊醒,反应过来发现自己身上真的挂了个小孩儿。那小孩儿双手搂住他脖子,果真像个小狗一一样,直往他怀里钻,他临睡前随手披到身上的裘衣滑下去了大半,全堆在胸前,鼓鼓囊囊的裹着梁拥的小脑袋,他他咬了咬牙,道:"梁拥!夫子没教过你礼数吗?”
梁拥正准备寻个舒服位置趴着,就听到了梁敬的声音,他抬起头,有些委屈的说,“冷。”
梁敬心里一软,将他往上兜了兜,拿裘衣裹住他,语气还是生硬的很,“冷便多穿衣,少往外面跑。”说着说着抬眼瞅见那小家伙耳朵冻的通红,他忍不住捏了捏,揉了揉,最后放下袖炉,丢到他怀里,双于覆在他耳朵上,籍着方才那股子温度,帮他暖耳朵。
“还冷吗?”
他没注意到,他不自觉弯了嘴角,语气何等温柔。温柔到以至于叫梁拥愣了好久,呆呆的望着他一言不发。那股子温度叫他情不自禁想起他从前穿梭在山林中风吹在身上的感觉,而他守着刚捕来的小小猎物,有着前所未有的满足。
但如今他在最讨厌的冬日,趴在一个曾经最讨厌的人的怀里,怀里兜着个袖炉,于指伸出来戳了截梁敬的面颊,触感柔软又滑腻,而他嘴角也荡出个微笑说:“爹爹笑起来.好看。”
梁敬愣了愣,显然没想过这小子也会夸人。要知道,再早些日子,梁拥眼里只有好玩儿的人,和不好玩儿的人。这才过了多长时间,他已经会从”好看”,这个角度来看人了。果然,除了字写得一塌糊涂之外,他一直都是个聪明孩子,他很快有了审美这样的东西,只不过这个审美的开始,先是以他的父亲作为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