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梦在睁眼的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梁拥花了很久才适应穿着衣服的日子,侯府的衣服顺滑,穿在身上像裹着一层泥浆。他总觉得浑身难受,但他能忍。
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n_ai娘领着他出门透气,只准他在院子里玩耍。自从上次他偷偷跑去侯爷养狼的院子受了伤后,侯爷便禁止他四处乱跑。
“梦冷黄金屋。叹秦筝斜鸿阵里,素弦尘扑。化作娇莺飞归去,犹认纱窗正绿。正过雨、荆桃如菽。此恨难平君知否?似琼台、涌起弹棋局。消瘦影,嫌明烛…”
从东墙传过来的声音清亮又有些偏尖,听不出是男是女。他觉得有些刺耳,问n_ai娘 ,“n_ai娘,那是谁在那边?好吵。”
隔壁住的可不就是焕风嘛,想也知道不能告诉梁拥那是侯爷养的男宠。n_ai娘放下手里的针线,偏头看了看他,“那是一个…嗯…漂亮哥哥,世子无需在意。”
梁拥怎么可能不在意,他才刚刚把心思从那条城阳猎犬身上转移到他自己身上,身边一点风吹Cao动就能叫他抬抬头四处打量。
他有些狡黠的转转眼珠,跑到院子里玩,n_ai娘给他做了个小风筝,他扯着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也就是手一抖,那小风筝顺着墙就飞到了别的地方。
他瞅了眼n_ai娘,n_ai娘还在亭子里低头绣东西,他猫着腰脚一抬,溜了出去。
五
梁叔在书房候着,看梁敬十分懒散的挑了本书读,忍不住多嘴,“侯爷,世子随您,英武神勇,长大随军作战定是数一数二的好手。”
梁敬也不看他,一只手翻开书看了几页就撂在一边把玩桌边那把小折扇,懒洋洋地回了句,“是吗?本侯倒是觉得他不怎么随本侯,倒是挺随你的,哎,不如你领着他过吧,权当多了个儿子。”
这话侯爷敢说他也不敢接啊,梁叔慌忙行了个礼,“侯爷这么说可是折煞老奴了。”
梁敬没说话,眼睛盯着那把小折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片刻他大概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懒洋洋抬抬手,“闲着也是无事,走,领我去瞧瞧那狗崽子怎么样了。”
梁叔眼睛一亮,“哎,好嘞。”侯爷能提起劲儿想起来去看梁拥,就说明还是念着父子之情的。他就说嘛,梁敬虽说断袖,讨厌那凌阮,但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孩子也没有感情。再怎么说,父母对自己头一个孩子,总是有所期许的。
后院的狼犬最近消停了不少,连那头养了两个月依旧凶烈的城阳猎犬,最近也不怎么叫了。瑶台院在侯府东北角,狼犬养在西南,隔得远远的。梁敬把梁拥扔到那儿,就是想让梁拥离那些狼犬远一点,省的再生事端。却没注意到,梁拥本身,就是事端。
焕风命人摆了把七弦琴在案几上,天色y-in沉,似是欲雨。天欲雨时才最是令人心烦意乱,他吊嗓子唱曲儿,词也悲鸣,自以为是杜鹃啼血,凄怆的不得了。
“…鸳楼碎泻东西玉。问芳悰、何时再展,翠钗难卜。待把宫眉横云样,描上生绡画幅。怕不是、新来…啊!”
冷不丁一个人影悉悉索索从树后面钻出来,吓得他花容失色,施了薄粉的脸上霎时更白了,待看清楚来人,他捂着胸口指着他骂:“你这个小东西,跑来我这处儿干什么,还不快回你院里待着?侯爷不是交代过不许你乱跑吗?”
这人语气好凶,梁拥皱了皱眉,一双眼睛盯着他瞧,他记x_ing不赖,认出这人是那日黏在梁敬身边的人。怪不得,梁敬这么凶,和他在一起的,一定也是很凶的。想到这儿,他就失去了那股子方才那股急着跑着看看这是何方神圣的新鲜劲儿,他指了指树上挂的风筝,“风筝…落了,我要把它捡回去。”
焕风听着他说话浑然不似初见那般吃力,不免有些诧异,这才过了多久,这孩子怎么这么快就会说话了。但只要一想这孩子是打哪来儿,他便忍不住嫌恶。再聪明又怎么样,侯爷不喜欢,他照样一无是处。想到此处,焕风弯了弯嘴角,徒生了些逗弄的心思。
“你走近些儿,叫我好生瞧瞧你模样,不然这风筝,就不给你了。”
……这人好生讨厌,梁拥有些后悔偷溜到这处来了,他抬头看了眼挂在树上的风筝,不情不愿的往前走了两步。
焕风弯弯腰捏起他的下巴,一只手拉着梁拥的胳膊,身旁的婢女见他做出这么不合礼数的动作,想要出声制止,“公子,世子…”
“嘘,多嘴。”焕风扭头瞪了眼那不会看眼色的婢子,厉声呵斥,那婢子畏畏缩缩低下了头。他满意的转过头来,细细打量着梁拥的模样,孩子的眉形清浅,眼睛明亮,表情看上去也不似初见那般可怖,焕风捂着嘴笑了几声,轻轻捏住他下巴,轻声说:“听说世子跟那两头狼打了一架,世子这小身板儿,那两头狼没把你咬死实属万幸了。”
他漫不经心的问方才那个出声的婢女,“溪云啊,你说世子是怎么活下来的?是不是因为…世子身上有他们同类的味道啊。”
春风吹的竹林里悉悉索索,溪云却紧张的汗都要滴了下来,焕风虽然笑着,脸色在她眼中却跟今日的天儿一样y-in沉,她磕磕巴巴道:“公…公子说的是。”
焕风满意的点了点头,笑里掺杂了些玩味,打量手底下这只小狗崽子,“不如世子给本公子学学狗叫,也叫人见识见识世子的威风。”
学…学狗叫?溪云袖口都被汗濡s-hi了,险些觉得自己耳朵坏了。这焕风公子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侯爷再如何宠爱他,也不该这般作践世子。
她抬眼看了看梁拥,却见那梁拥拂开焕风掣肘着他的手,利落的攀上了焕风地脖子,狠狠咬住了他的脖子。
焕风一声惨叫,溪云连忙伸手,想要将缠在一块儿的两个人分开,“公…公子!”
梁拥用那狼一样的眼神狠狠瞪了眼溪云,吓得溪云抓着焕风的手霎时松开了。她惶恐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焕风吃痛,抓住他头发使劲往后拽,却一时不妨,那把七弦琴“砰”的一声落在地上,但他无暇顾及其他,怒道:“你这个…狗崽子!溪云,你愣着做什么,快把他弄走!”
“梁拥!”
正是焦灼之际,梁敬一声怒吼,震得溪云抖了抖,心道:“完了。”她不知道该同情焕风,还是梁拥,又或者是同情同情左右为难的自己。
梁敬疾步走过来,一手抓着梁拥的后颈把他拎了起来,焕风脖颈上已经渗出了血丝,他那一身白衣衬的他脖颈处的伤口格外渗人。n_ai娘也站在他身后,眼角泛红,“世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梁敬看了看焕风,扭过脸厉声呵斥梁拥:“本侯以为将你和那狼犬隔得远远的,你便不会惹事,看来还是本侯小看你了。来人,带公子进屋休息,传大夫过来。”
焕风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惊愕,他捂着脖子,一松手,指尖全是血,他哪里见过这么多血,手指微微发颤,险些坐不住从凳子上滑下来。他抬眼看了看梁拥,又看了看怒目而斥的侯爷,心惊不已,委委屈屈的道:“侯爷,您可要为焕风做主啊。”
梁敬见状冷哼一声,一甩手把那狗崽子扔在地上,“世子!”梁叔连忙跑去扶起来,抬眼看了看气的不行的侯爷,又看了看那焕风,扭头盯着那站着的溪云,“发生了何事?还不快速速道来,世子为何会与焕风公子打作一团?”
梁拥伤刚好,猛地被摔在地上,胳膊痛的不行,他抿了抿唇,伸手揉了揉自己胳膊,有些生气的看着梁敬,梁敬也盯着他瞧,见他一脸不服气的看着自己,说:“怎么,你不服气?做错事还有理了?是不是本侯把你拴起来你才能老实点?”
溪云左右为难的看了看焕风,又看了眼梁拥,一个得宠,一个虽不得宠也是世子,她想两处都不得罪,一瞬竟不知从何说起。天色越来越暗,像是真的要下雨了,忽的一阵凉风吹的树叶索索作响,一个风筝飘飘悠悠从树上掉下来。
梁拥盯着面色如天色般y-in沉的梁敬,冷不丁蓄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犬叫,“呜…嗷…”是从喉咙里逼出来的犬叫,像极了那头城阳猎犬发出的声音。吓得梁叔也忍不住后退半步。
“世子!”
梁敬面色y-in沉更甚,一步步走向他。若不是因着这层父子关系,梁拥哪怕学猪叫他也会像看笑话一样一笑了之。但此时不一样了,他给他取了名字。取了名字,他就和青目和敕勒一样,是他的宠物了。宠物不乖的话,他势必要好好教训一下的。
“啪嗒啪嗒”的雨点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打s-hi了地面。梁拥却只是单单要震慑住人一样,吼完一嗓子,便连滚带爬跑过去拽住了焕风的衣角,神色有些焦急,“不许…不许!风筝…风筝!”
梁敬的脚步顿了顿。
六
焕风脸色一变,“世子说什么呢,哪里有什么风筝。”
雨水顺着檐角流下来,打在庭前留下一圈水痕,那风筝静静躺在地上,待派人去捡起来的时候已经脏兮兮的沾满了泥浆。
“侯爷…这…”
梁敬摆摆手,有些不虞。看着溪云道:“你主子伤得重不便说话,不如你来给本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一句话把焕风想申辩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溪云偷偷抬眼看了眼焕风,被对方警告x_ing的眼神回望过来,不自觉打了个激灵,道:“回…回侯爷,公子…不过与世子开了个玩笑…”
焕风两眼一黑,恨不得亲自给溪云一个耳光。
梁敬也不傻,看了看焕风脸色这么难看,心里就明白了大半,脸色愈发不好看,“焕风,你可知本侯最痛恨那两面三刀之人,你平日里的乖巧难不成都是装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