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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不想复读了。”方南坐在小凳子上,低着头帮着折豆角。黑色的运动五分裤下面露出线条流畅纤长的小腿:“我想读自费大专。”
刘茹忧心忡忡:“南南你前些日子不是想复读的吗?”
“我这成绩,复读意义不大。”方南笑笑,成熟理x_ing的不像这个年龄的孩子:“妈我想过了,不是赌气也不是放弃,我打算先找个机会离开东林,出去学点东西,在社会上慢慢打拼。”
刘茹红了眼圈:“爸妈没啥能耐,不像小东子他家能把他送去当兵——”
“妈,”方南被他妈动不动就流眼泪的做法弄得没脾气:“我自己的路自己拼,要靠你和我爸干啥?前天我找班主任王老师问过了,有些学校招不够,自费生还能再补招。赶今年九月份开学前没问题。”
“这些我也不懂,”刘茹犹豫了一下,试探的问:“南南,这自费生,学费贵不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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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林夏天的夜晚,凉爽宜人。
方南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怎么都睡不着。
客厅的挂钟传来整点报时,敲了十一下。
伸手去够台灯,啪的一声拧亮,方南翻了个身趴着,一把抓过床头柜上自己几乎能够倒背如流的那张纸,就着灯光认真的看。
那是一张密密麻麻写满院校和专业名称的纸张,四角微微打了卷,中间的折痕很重,模糊了那一排的字迹。
方南看了看第十行。B市国际文化学院,会计专业。三年。学费18600元/年。
目光往下,很快找到另一行熟悉的。Z市建筑工程学院,国际贸易专业,三年,学费10500元/年。
轻轻呼了口气,清俊的少年揉了揉眉心闭上眼睛沉思。
恍惚间仿佛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吸气呼吸的一瞬间。
重新睁开眼睛的时候,方南下了决心,摸过一支圆珠笔,在Z市建筑工程学院上面重重的划了一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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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的时候刚下过一场阵雨。
方南推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泥土的味道,还有窗根下长得不知名的花Cao气息,s-hi漉漉的一股脑涌进鼻腔。
天上挂着一轮毛边的月亮,朦朦胧胧的,像是近视眼看不清的效果。
即使是最不喜欢的雨天,方南此刻的心情还是雀跃的,几乎压抑不住的兴奋。
明天,明天他就离开这个该死的小地方了!
在窗口站了一会儿有点凉,方南搓着胳膊回到书桌旁,伸手拉开了中间的抽屉。
年久的棕色水曲柳抽屉里,齐整的摆放着他的各种零碎小玩意儿,最上面是一个浅蓝色塑料皮的笔记本。
方南伸手摸了摸笔记本的封面,翻开一页,指尖划过扉页贴着的不干胶贴画。
许文强穿着黑风衣带着礼帽,脖子上搭着雪白的围巾,叼着香烟斜着眼睛看人的样子,简直帅的让人招架不住。
方南有时候就想,如果他能找到许文强这样一个顶天立地腰杆笔直的男朋友,两个人彼此喜欢,就算跟着他亡命天涯也认了。
拇指和食指随意的又往后翻了两页,蓝色的墨水隔了几年的光y-in有些褪色了,上面的字迹稚嫩工整,一笔一划,几乎能想象出当年抄写歌词时候的认真。
“……音乐,星光,样样都浪漫,烦恼,忧愁,都与我无关,这是我们的舞台,散发魅力趁现在……”
垂着头的少年笑了笑,很快合上了笔记本关上了抽屉。
有什么可带的?没什么可带的。
躺在床上睡不着,晚饭时候的对话历历在目。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就第一年学费花家里的,以后的学费生活费我自己打工去赚。”
“你老子还没死呢,把你能耐的。”方建军闷着头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你就好好读书就行了,学费的事儿我来张罗,不用你cao心。”
“Z市小,物价也不高,”方南逻辑清晰的把自己想好的话一句句说出来:“我学的又是贸易销售方面的专业,所以我打算出去找兼职,也算是从实践中获得更多的知识,对毕业后找工作也有帮助,一举两得。”
方建军将信将疑的看了二儿子一眼,他这个不省心的小子,从小不皮不淘,却是个有主见的:“你兼职能赚几个钱?学费又不是小数目。再说吧,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
“我寒暑假可能就不回来了。”方南平静的继续:“有整块的时间,也好找公司去实习,赚的也能多点。”
☆、第三章
方南没让任何人送,自己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南下的行程。
真的上了火车,一直高烧不退的兴奋感反而慢慢淡了下去。不,他不感伤,也没什么离愁。就是平静。
平静的看着车窗外刘茹哭成了泪人,平静的看着火车慢慢启动,由慢到快将站台和人影抛在后头,平静的爬上了自己的中铺,带上随身听的耳机闭上了眼睛。
未知并不可怕,相反,未知更能让人隐隐期待。
Z市,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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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工程学院的自费生开学迟,比公招的学生晚两周报到,不用军训,食宿自理。
方南倒了两趟火车坐了四十几个小时,站到Z市的火车站南广场上,望着陌生的城市,疲累到发青的脸上慢慢绽开了笑容。
天气很热,是全然不同于东林的高温。
食堂的饭菜也很难吃,几乎让人食不下咽。
在跌跌撞撞一路问询着完成了报到手续交了学费领了书本后,方南在一个热心肠的学长指点下,摸到了学校斜对面的姜寨。
姜寨算是城中村,有着城中村脏乱差的一切特质。路边摆摊卖菜卖衣服卖假货卖零七八碎小东西的,车子到处乱停的,走着走着就有可能垃圾从天而降的……唯一的好处就是,这里有很多的民居隔成一间间的单室套,专门租给他们这些自费生,价格便宜,冬凉夏暖。
从来没出过远门的小少年就凭着一股子傲气,愣是自己摸索着完成了一系列琐碎繁杂的事情,从学校的对接到自己的衣食住行,迅速安顿了下来。
正式开课前一天晚上,方南在楼下小卖店拎了两瓶冰啤酒,在熟菜店买了个卤猪耳朵和海带丝,坐在自己简陋的出租屋里痛快的喝了好几杯,心情舒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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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全国统招且住校的公费学生,自费生相互之间的关系就淡漠疏离很多。
不是吃住在一起,也不是顺风顺水旗鼓相当的挤过独木桥的孩子,五花八门各种渠道进来的自费生懒散疲沓的踏着上课铃而来,下了课就收拾东西做鸟兽状散去。没什么交流,更没什么认识新朋友的兴趣。
方南在Z市结识的第一个朋友,准确的说,可能还不能算是朋友,说是饭搭子更合适。
因为郑琦是他在出租屋公共厨房烧菜时候,闻着香味端着饭碗主动凑上来的一个小青年。
郑琦不是学生,刚刚脱离学生的身份,在一家只有五个人的小广告公司做业务,赚的那点微薄的薪水只够在姜寨这里继续蜗居着。
郑琦是本地郊区人,兄弟姐妹四个他是老么,从小娇生惯养的,别说做饭,连洗碗洗袜子都是出来上学才摸索着学会的。也因此,只要他进厨房,基本就是灾难现场实演。可是总吃外面的食物,他又吃不起。
于是,在饭点端着快餐面到处转悠的郑琦在闻到香气扑鼻的炒菜味道后,腆着脸就扑了上来。
其实那天方南不过是炒了个番茄炒蛋还有榨菜青椒干子,郑琦饿虎扑食的样子实在惊着了他——
“你慢点吃,不急,我吃饱了。”
“好吃,太好吃了!方南你简直就是厨神呐!”
“就是家常菜而已……”
“不不!你别谦虚了!你知道世上最难做的是什么吗?不是佛跳墙那种复杂的菜式,能把家常菜做好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大厨啊!”
饶是方南淡定惯了,也被郑琦这种为了吃没骨气的逗逼弄得红了脸。
节cao之下,无人能敌。
两人商量好了拼伙吃饭,这样一来也算让方南舒了口气。
方南胃口不大,可是他有个会被诟病为穷讲究的怪癖——
即使一个人,也不愿意随便吃点对付一口。要炒菜,起码两三个菜有荤有素搭着吃才行。
郑琦撞上来,完美解决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