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觉得自己酒量不错的方南在第二瓶茅台过半时候就慌了神——
这人是酒漏子吗?丝毫不见醉态,脸都不见红的。
等到第二瓶见了底,方南瞅瞅何跃森,乖乖认怂:“何叔我不能再喝了,再喝就该吐了。”
何跃森哈哈大笑:“这才哪儿到哪儿。行,不喝了,大过年的喝吐了没意思。走,去看电视喝杯茶醒醒酒。”
“我该回去了。”方南扯着自己所剩无几的清明,竭力站直,不让自己摇摇晃晃的:“这都快半夜了。您也早点休息。”
“东北半夜不是要守岁吗?”何跃森的精力看过去比小青年方南还要旺盛:“不用回去了,就住客房吧。待会儿煮点饺子,吃了睡觉。”
这一瞬间,酒精放大了情绪。方南有种错觉,眼前这人填补了家人不在身边的遗憾,友好温和,是个特别善良的长者:“何叔你真好。一会儿我给你磕头拜年,”话出口,方南慢半拍的想起不妥,连忙补救:“就,就……替谢廉磕好了。”
何跃森定定的看着他,那种被刚刚刻意掩盖下去的威压迎面迫来,让方南心悸的呼吸都不畅。
他已经后悔了,一直后悔追溯到源头。他妈的他为什么要答应何谢廉来给何跃森拜年?
隔了好几秒男人才恢复常态,笑呵呵的无害样:“好啊,何叔给你封大红包。”
煮饺子的活计责无旁贷的落在方南头上。
直到方南用大铁勺搅拌着翻滚的饺子的时候,他的手还哆嗦着。
这么一吓,酒都醒了。
妈蛋他到底是哪只眼睛出了问题,竟然会觉得何跃森温和友好?
“出去放炮仗吗?”何跃森拎着一个方便袋站到厨房门口:“警卫员小赵买的,你们年轻人喜欢玩吧?”
最后的结果就是,何跃森用“你们年轻人喜欢”绑架着真心实意不想放炮仗的方南出门下楼,三四个大烟花砰砰升天炸开,绚烂多姿,精彩纷呈,何司令员看的心满意足。
身体里所有理智的细胞都在告诉方南赶紧撤退更明智,可是事情发展到现在,很明显控制权已经不在方南手里了。
“走?这个点你怎么回去?再说了,回去不是你自己一个人吗?”何跃森伸手拍了下方南的后背:“上楼吃饺子。”男人大手这一拍,差点把方南的小心脏都拍出来了。
饺子吃的食不知味也就算了。
恶劣的是,何司令哪壶不开提哪壶,居然饭桌一撤,大咧咧的坐的大马金刀,让方南磕头拜年。
羞耻心一点点升腾起来,小青年喏喏的:“何叔我刚才喝高了,您别当真……”说完深深鞠了躬,乖巧讨喜的说着喜庆话:“祝何叔过年好,身体健康笑口常开。”
何跃森撑着头斜着眼瞅他:“这就完了?”
方南脸上都快挂不住了,讪讪的搓手,挖空心思想词儿:“还有……万事如意,步步高升,事业有成,阖家团圆……”方南简直想呸自己了,典型的往伤口撒盐么不是?
偷眼看了看男人,却也不见什么异常,伸手从裤袋里摸出一个红包递过来:“不逗你了,小方你也过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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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年,何谢廉出现的时候,满面喜色神清气爽。
何大少这次倒是言而有信,请方南吃火锅。
热气腾腾的麻辣底锅翻涌着,方南看着对面很明显恋爱中状态的青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南你挺牛逼啊,怎么把我家老子哄成顺毛驴的?”何谢廉跟方南举了举啤酒杯,痛快的喝了大半杯:“我还以为这次回来,老头子要打断我一条腿了呢。”
“是该打断你一条腿。”方南也不知道怎么着,在这个明显算不上朋友的人面前,一时冲动就出了口:“大过年的,亲父子俩能有多大怨气?”
“呦呵,替老头子抱不平了?”何谢廉眯着眼斜睨他,带着轻浮:“这么快改抱何司令大腿了?也是,何司令大腿比我粗。”
反感来的自然而然,方南不想吃饭了:“算了,何先生我觉得咱俩怎么都谈不来。我也没帮你什么忙,今天这顿饭就算一笔勾销好了。以后咱俩还是别来往了。”
真说出来,那口堵着的气这才顺畅起来。
“别闹,开玩笑吗不是,”何谢廉心情好,看方南恼了立刻又认错:“你看你那小脸子,跟女人似的。说变就变。”
方南不吭声,低头吃菜。
“哎我跟你说工作那事儿,我跟我哥们儿电话里提了,八-九不离十。不过他们是国企,你不能急。最迟四月底五月头,刚好你也趁这段时间准备准备。”
“谢谢。”青年兴致不高的道谢,落在何谢廉眼里,又是一通笑骂。
“我说你小子,老子上赶着给你找工作,你还爱理不理的,谁家少爷这么牛逼啊?”
方南抬头看他一眼,对少爷那两字特别不待见,只是他没说。
不知道何谢廉是故意还是根本无所谓,他也没纠正自己的用词,晃着二郎腿继续报喜:“我一开始就预感,找你帮忙肯定能成。你看哥眼光好吧。我跟你说,这次回来,老爷子口气松动了,我跟蒂娜的事儿,有成的希望。”
“就那么喜欢那个女人?”方南觉得何谢廉也是有意思。什么都举手可得的大少爷,居然是个情痴:“宁可跟你爸绝交都舍不得?”
“老爷子跟你讲的?这要不知道,我还以为你是吃醋了呢。”何谢廉哼笑,有口无心的开玩笑:“不过你这口气也是够可以的,被何司令传染的会训人了,我看你干脆当我小妈得了哈哈……”
方南变了脸色:“我很尊敬何司令,何谢廉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乱开玩笑?”
“好了好了,你今天怎么跟炸毛的猫似的?一点都不好玩。”何谢廉恶劣的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玩笑都开不起。傻逼都听得出来这就是个玩笑嘛。我家老子十八岁从军,直的跟枪杆子似的。”
郁闷的干掉杯中的啤酒,方南握了握拳又松开:“我就是那个比傻逼还不如的行了吧?”
何大少,打心底里根本就没拿他当人看吧?他方南无非就是天生低人一等的存在呵呵……
☆、第三十九章
四月份的时候,毫无征兆的,黄韬单方面留下一封分手信,跟那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女朋友去了泉城济南,堪称仓皇逃窜。
方南还是从秦锋那里知道的消息。
曾经以为自己算得上黄韬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谁知道自己眼中的小孩,竟然心思重的很。嘴巴严实到一声不吭,直接而决绝。
方南后来想了想,倒也不完全是毫无预兆。
毕竟黄韬有次吃饭时候说过,有个女孩追他,一届的。而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促使黄韬最终下定决心离开夏源,连余地都不留的走掉,没有人知道。
公司里,夏源的表现也特别正常。没有传说中的低气压,没有暴怒的老板和酗酒的失恋之人,夏老板自律且淡然,仿佛从来不曾也永远不会为感情黯然神伤。
方南自诩不说阅人无数,最起码阅人不少,可是夏源,他看不透。
倒是秦锋那个傻大个,看上去比夏源还要暴怒。那是一种被背叛友情踩了一脚屎的表情,方南很不厚道的总想笑,却只能憋着。
天真的孩子啊。
快到月底的时候,何大少沉不住气了,跟方南通电话时候再三强调,自己承诺的没有问题肯定兑现,就是需要再等等。
搞得方南觉得好笑,甚至漫不经心的调侃回去——
这么大个恩情,何大少我不陪你睡一觉我都觉得良心不安。
何谢廉敬谢不敏,骂了句老子对你屁股没兴趣之后就挂了。
倒是何跃森,方南无从定义的感觉。
大年三十那天新认了个叔,还拿了个两千块的大红包。
原本以为随着何谢廉跟他女朋友的渐入佳境及何司令的默许,自己这种没什么用的跳板也该被弃了。谁知道何跃森倒是三不五时的会叫他去家里吃顿饭。
频率不高,半个月一次的样子。只要何司令员在A市没有出差。
话题基本也以闲话为主。更确切的说来,是何跃森叫了人去,话却一直不多,好像就是一个长辈叫身在外地的小辈去家里吃个饭打打牙祭。相较之下,三十晚上那个何跃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话痨了,前后落差让人惊悚。
五月头,何跃森要去内蒙参加为期将近一个月的军演。临走前恰好时间差不多,他打了寻呼叫方南到家里吃饭。
方南也没多想,轻车熟路的买了箱贵的r_ou_疼的进口奇异果就去了。何司令员唯独喜欢的水果就是这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方南陪何跃森的时间比何谢廉这个儿子还要多一点,质量也更高。毕竟他不会像那父子俩,一见面就呛呛,什么话说不到三句就不欢而散。
只是方南进了屋屁股还没坐热,就被何跃森一句话惊得差点跳起来。
“有天晚上我在一个酒吧门口,看着你跟个男人……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