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让你伤心了。」叶洛笑著,多少还是想得到李翔睿会什麽想揍他——人类的暴力行为不全是残忍和愤怒,有时只是想发泄情绪。
「谁!?你说谁啊!!」
「兔崽子你啊!」
「死老头闭嘴啦!」
李翔睿正想爬起来跟老头子大吵一架,被他刻意忽略的叶洛却像哄小孩一样地摸摸他的头,让他错愕的把老头子的叫嚣放一边。
「我还是想跟你作朋友,这麽说你会生气吗?」
「……先说好,我对男人没兴趣。」与其说生气,你这个树精真奇怪啊!
叶洛闻之失笑。
「不,就只是朋友。」
「那……」嗯……「你平常怎麽办?」总不会跟前跟後跟进跟出吧?
「在这里打零工,消磨时间吧。」
……好吧,总比说在PUB打工好。
「我找到房子的话,要跟我一起住吗?免房租水电,附三餐家具。」
李翔睿再次错愕,直觉转头瞪向慕容礼。
「慕容礼!你教他什麽怪东西!!」
唉,我造什麽孽啊……
於是,头痛的慕容礼决定无视这些问题。
瑭杨古董店 间章之一(1)
哭声。
初时以为是风走过的鸣响,断断续续,远远近近。
掺杂在树叶摇晃里,彷佛随著月下流云沈默飞驰。
月光带点柔黄,看起来很安静,然後,风声也让人觉得安静了。
於是,明白了那不只是风声。虽然,那声音也是安静的,细如蛛丝的在夜晚飘荡,咬牙忍耐著,很悲凉很沧桑的哭声融化在风里,彷佛……能看见泪水滴落消失的瞬间。
哀伤至极。
那声音已分不清是恨是怨,听著就能动摇心神,在同情的同时恐惧颤抖……那极深极深的情感藏在声音里,似乎会吞噬这以外的一切情感事物,太过纯粹……无法想像那对象如果是自己该如何是好。
风声渐歇,那哭声随著风声散去,渐渐的听不到、听不见,再无声息。
天亮了。
天亮了?
居然天亮了?!
窗外渐渐的亮了,在晨雾湿重里传来鸟啭与庄外农家的动静。略一动作才发现僵硬受冷的身体喀喀作响,不适与疲倦瞬间涌上……难以想像就这麽呆坐案前,看著窗外,听个不明所以的哭声过了一夜。
对了,那是……哪来的哭声呢?
什麽样的事,会有这样深的情绪……却又……咬著牙,忍到骨子里宛如划破血肉,哭得那样安静。
为了念书而点上的烛白白烧了个乾净,脑子里一个字也未曾装进去,浪费的时间著实让人可惜。
骂就被骂吧。
只是,那突然出现於夜晚的哭声,却不是偶然的梦境。
一夜,又一夜。
初时细细弯弯如眉如牙如银钩的月,渐渐盛满光华。总是听到的哭声,在夜间乘风飘盪,忽大忽小一阵一阵,哭得让人心烦意乱。
但这附近似乎只有我听到。农家、樵夫,庄里的家丁、女眷、管事,也不知是没听到或没上心,听我问起每个都只当是被这几日风声扰人,弄得我心情不好。
风声,不会如此伤深入骨……风,本是无形也无心,万般心绪从迎风者而起,却与风的本质毫无干系。
揭开窗,风颲颲掀动桌上簿本,如雪似镜清透的光,照亮了整个院子,影影绰绰……
那微弱的声音又响起了,随著柔弱的风缓缓滑过,像是月光里的一部份。
也许是勇气,也许是冲动,但毕竟,在追逐声音的月光道上我有无数可以回头的机会,却终究是孤身点著风灯,远离道路、偏离猎径,没有回头。
林隙间,小小的空地,月光斑驳,晕黄灯火柔柔晃晃映在枝叶矮丛。
满身脏污、衣衫残旧的孩子倒卧在地上,很虚弱,缓缓移动的无神双眼乾净澄澈得让人吃惊。
还是在哭著,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惊讶,哭泣也没有因为我的出现而停止。
「吵死了。」
孩子止住了哭声。
「哦,不哭了?要我算算你哭了多少日子?有力气在这哭到剩一口气,干嘛不做点别的?」
孩子掀了掀嘴唇,也不晓得是没力气开口还是不开口。
「为什麽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在这种地方一哭好几天?你家呢?」
这次,仍在静静流泪的孩子,静静没了声音。
「好好好,我明白了。你就是卖给人当养子偏偏二房的妾终於生了个娃,你被虐待逃出来想找原来的家人,蒙懂无知又遇上小贼骗子迷了路,在这奄奄一息遇上我。懂了没?」
孩子见我插了灯弯下腰,一双明灿灿的眼又惊讶又困惑。
「……什…麽…?」
声音有些沙哑,哭了这许多日,还能有声音也真是厉害了。
「你是想问什麽还是想问为什麽?」
没理会他的表情,我一边回答,一边用外挂包著他,把他打横抱起来,拎起插在一旁的灯。
他比我想像的轻,听见我的问题,只是盯著我瞧却没开口。
「一年半後我要参加会试,再给你夜夜哭下去,我都甭念书了。话说见死不救我也於心不安,真当我多事,等你有力气走了再自己甩袖离开,别骂我也别跟我说谢谢,我只是带你回去,真正救你照顾你的都不是我,我不过就是个小地主的小少爷。」
「…这……样说……不……好……」
勉强挤出的声音,这种时候还有心思担心别人?
「跑来把你捡回去,要不好早不好了。」
忍不住轻轻笑出声,抱著个孩子走在月色明灿的归途,能有这样好心肠,心想就算是个鬼也无妨了。
「睡吧,等有力气再一口气把想说的话告诉我,留口气撑下去。」
* * * * * * * *
颤动著、轻皱、像是在梦里挣扎。
慢慢张开了眼,迷迷糊糊,於是眨了眨沈重又乾涩的眼睑,又眨了眨。
已经被清理过的小脸白得发青,在清秀斯文的感觉里又添上让人不舍的憔悴,困惑、又似乎明白的,转动著头,缓慢的看著。
用夏布新糊的窗,令室内飘盪著乾净、却朦胧的光晕。
「醒了?」
孩子听到声音先一阵呆楞,而後才茫茫然地望向声音主人,从记忆里打量拥有这声音的样貌与身形。
原本还迷蒙的眼,随著神智的清醒而透著莹亮光彩。
李翔睿先是随著孩子的表情错愕惊讶,然後才清醒过来似的想到自己究竟为什麽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