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湛就处于这种状态,脑子努力想要思考,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一只玻璃罐子里的章鱼怪想要伸出触角,刚探出去一根就被堵回来了。
好吧,平湛筋疲力竭的想,我要休息一下,我脑子坏掉了。随后缓慢的转身,缓慢的打开门,缓慢的离开。
林峦眼睁睁看着平湛像没电似的走出去,浑身紧绷的那股劲儿一下子崩散,整个人瘫软在仓中。
我是个混蛋。
脑子里乱糟糟,卷毛儿趴在自己怀里哭,满脸都是泪水,哼哼唧唧:爸爸妈妈都死了,莉亚也死了你不要死不要离开我你们都不要我这是个被命运遗弃太多次的孩子,好不容易再次信任一个人,又被自己这样抛弃了。
然而,丽萨淡橘色饱满小巧的嘴唇这么诱人
卷毛儿平日里很乖张,有机会就欺负人。可是他保留着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玩具,包括曾经养过的狗的一只破烂绒毛兔子。那些东西在别人眼里都是破烂,可他非常珍惜。那时他哼着歌儿,撅起屁股一头扎在装旧物的大箱子里,愉快得像个跳到海洋球池子里的孩子。他说属于他的东西不多,所以都很珍惜。
脾气又坏,性格还差,装腔作势,爱整人毛病这么多,离开他他会不会早早把自己作死?
自己无疑是喜欢平湛的,但不能否认,身体对丽萨的渴望那是种本能,爱情也许就是一种本能,有生理冲动才能叫爱情?
这就是所谓的灵肉分离吗?
林峦再一次痛恨起穿越给他带来的脆弱肉身:想当年,肉身什么的,根本不是问题。人之所以会软弱,是因为欲望太多,绝大多数不能消除的欲望,都来自肉身。所谓食色性也,无人能免。而所谓修仙,就是不断去人的过程。有些人说灭人欲便是不人道,他们说得对,但修仙者已逐渐脱离人世,灭人欲才是正道。
所以作为一名修仙者,可以这样放任自己的肉身吗?
林峦腾地从床上弹起来,打开终端,联络丽萨,很顺利和丽萨约定再次见面解决问题的先决条件是面对它了解它,我不相信我真的会屈从于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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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会时间在丽萨下班之后,林峦无法呆在让自己窒息的平湛的房间里,这里都是平湛的痕迹和气味,让他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个懦夫。于是早早出门,坐在实验室旁边马克家以难喝著名的咖啡馆打发掉一个下午。
林峦疲惫极了,灌下去三杯特浓咖啡,心里怀着恐惧,害怕一会儿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突然想起师父,他面对那位红颜知己的时候,是对平湛那种感觉还是对丽萨那种感觉呢?会不会对一个人,同时拥有这两种感觉?如果那样的话,实在是太幸运了。是啦,一定的,那位红颜知己就会让师父同时产生这两种感觉如果是这样的话,师父怎么能容忍她一嫁再嫁,生而复死?如果平湛就那么死了略带苍白的脸变成青灰,粉色的嘴唇冰冷一片不,不要想!想都不能想!
林峦被自己的想象吓坏了。他匆匆站起来离开咖啡馆,甩上门的时候发出砰一声巨响,引起身后看了他一下午的大胡子马克一阵咒骂。
紧张的站在浴室门口,盯着棉布帘子,觉得帘子一旦掀起来,就会窜出一头怪兽。
然后帘子就掀起来,杰森钻了出来。远远看到林峦,并没有打招呼,只站在原地盯他了几眼,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转身拐到可以通往那个神奇所在的小路去了。
再然后陆陆续续出来几个人,都是熟人,有人远远打了个招呼,有人走上来寒暄几句。林峦心不在焉的应对着,盼着他们赶快走。
终于,门帘再次掀起,一个窈窕的身形闪现,走路一跳一跳的充满活力,一看就是丽萨。
林峦心想,并没有什么奇怪的感觉么要是真的喜欢,这时候不应该跟心脏病爆发一样?抚上心口,摸了又摸,确实没什么异样,当下又平静了些。看来昨天是自己喝多了。
丽萨远远就向林峦挥了挥手,林峦很轻松的回应,也随意挥了挥手,礼貌的迎上去。两个人笑吟吟的快步走向对方。
眼前的丽萨渐渐清晰起来,今天她穿着浅蓝色骑士装,垫肩掐腰,一双长腿套在长筒马靴里,帅气极了。这种装扮在现如今追求天然舒适的社会里妥妥的另类,估计相当于当年街上突然出现一名三点女郎。
林峦心想,好久没见到这么亮眼的姑娘了,再次感觉了下心跳,还是没什么反应,和看见老约特的时候也没什么差别。
果然那天是喝多了。
这时候两个人已经很近,看得出丽萨小小装扮了一番,深黄色的头发蓬松飘洒在肩上,周身萦绕着甜蜜的橘子味儿。林峦微笑着和她握手,准备照例寒暄几句。然后他看到丽萨娇艳的脸,如海水样碧蓝幽深的眼睛,和淡橘色的,闪闪发光的嘴唇。
就是这个瞬间,身体突然爆发出一种强烈的渴望,林峦想化成一片黑雾,向面前的姑娘扑过去,把她整个儿裹起来,整个儿吞噬掉。身体叫嚣着饿,好饿,好饿,对面的食物好喜欢,不吃她就要饿死了,一定要吃掉她,马上,立刻,万分之一秒都不能耽搁!
林峦的身体已经不由自主向姑娘伸出了双手,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面目扭曲,眼睛里渴望和抑制在其中纠结,满脸潮红,整个人看起来诡异极了。
丽萨在两步以外停住,狐疑的看着林峦,不知道这个少年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再次露出这种表情。
林峦意识到自己身体的异样,努力克制着自己,却还是扑过去,紧紧抱住姑娘,就像一只就要饿死前终于扑向食物的恶心老鼠。他立刻被自己吓到了,身体的反应如此奇特,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倘若如此,爱情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是种傀儡术!
此刻的林峦心跳如鼓,平生以来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难道自己不能控制自己吗?难道自己当初以为的那些都是错的吗?难道自己其实根本没有领会到肉身对于一个人的阻碍究竟能到什么地步,当年自己之所以可以顺利改造肉身,是因为自己根本没有遇到阻力,没有遇到一个这样的,能让自己欲罢不能的人吗?
林峦猛然间觉得自己对万事万物的认知不对!自己竟然一直都是错的!三观都要崩塌了!
这个想法让他惊诧莫名,完全不能面对,只想逃走!
于是他就逃走了。
匆匆说了对不起之后,转头奔向随便一个小巷,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一屁股坐在泥泞的小路上。依旧满心惊恐。
很久很久,林峦终于抬起头,我需要一个安全温暖的地方,于是他取出飞翼,往家飞去。
此刻,他非常需要平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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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家门,屋里灯光昏暗,平湛背对门坐在沙发上,墙上电视时明时暗,正放着死亡金属类的MV,画面上几个鬼怪样的男孩儿正在一个肮脏的地下车库爬来爬去,吼得声嘶力竭。
平湛没有回头,依旧盯着屏幕。
林峦虚弱的走过去,坐在他身边。
平湛还是没有看他,依旧盯着屏幕。
林峦问:为什么我从来没有找到播放这种节目的电台?
平湛还是没有看他,淡淡说:这是禁歌。
压抑的嗓音淡淡夹杂在男孩子们嘶哑如泣血的嘶吼里,并没有被淹没,反而让那些嘶吼变的苍白无力。
林峦突然体会到,悲伤是种多么幽暗而强悍的力量而眼前这个人又有多么悲伤。
他不敢再说话,只和旁边的人一起黯然坐着,脸对屏幕,希望自己能消失在别人的痛苦中。
一首歌又一首歌,屏幕上的少年痛苦嘶嚎,用刀片在胳膊上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不停的叫:让我去死!让我去死!
林峦心想,这是多么夸张又多么无力的痛苦呵。
当那些孩子们准备往头上砸吉他的时候,画面突然消失了。整个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好一会儿,平湛声音如常,缓缓问:你打算离开这里吗?
林峦不知道,他根本没什么打算。
平湛没有等到回答,又问:你渴望那个女人吗?声音里带着丝丝颤抖。
林峦突然觉得揪心扒肝的疼,哑声说:是的。
平湛没有再说什么,两个人依旧静静坐在那里,林峦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坐到天荒地老。
然而,身旁的平湛突然暴跳起来,一只呼呼带风的拳头准确无误打在林峦鼻子上。林峦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向后栽倒,后脑勺磕在地上的时候,林峦隐约意识到,噢,沙发倒了。同时很高兴,心里终于不那么痛苦了。
第44章:唇膏
平湛觉得手有些麻,麻到什么感觉也没有。于是加重力道,拳头落在肉上,发出砰砰砰的撞击声,麻劲儿更狠,竟然像木了一样。停下来,把拳头举在眼前仔细看,骨节通红,凸起最高的那个还擦破了,可能是挂到了那家伙胸前的拉链。可还是一点儿也不疼,完全没有感觉。在死亡金属MV光线的明灭里,平湛摊开手掌,举在眼前,翻来覆去的看。好奇怪,怎么这么奇怪,怎么什么感觉都没有。
于是他打开灯,又细细观察自己的手,没什么异样。难不成一瞬间进化成没有痛感的生物了?基因突变?
沙发背面那一团轻轻动了一下,从里头发出小小一声模糊的喉音。
平湛低头看过去,林峦蜷成一个团,手脚都尽可能缩着,头深深埋在两腿之间。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升起,就像一朵巨大的蘑菇云,不断膨胀。
这时候林峦抬起头,脸上扭曲成一团,微微睁开眼,就瞧见几步远站着的平湛。他恍惚了一下,然后裂开嘴,给了平湛一个可以看见8颗牙齿的微笑。这个微笑没能持续多长时间,林峦的脸再次扭曲,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揉捏着,五官都错位,嘴巴张大,大口大口喘息。
平湛心底的蘑菇云迅速扩散,整个人都被笼罩。也就是这个瞬间,痛觉回来了。从右手最高的那个红肿骨节开始,过电般倏倏蹿遍全身,直击心脏。仿佛真的有嘭!一声爆响,左胸这块敞开个大口子。特别疼,还凉飕飕的。平湛下意识捂着心口,低头看,什么都没有,一切好好的,可那疼是真的。他想找个地方坐一坐,沙发已经翻倒。实在等不了找其他,腿一软,摊在地毯上。
好半天,平湛才缓过来一点儿,扶墙站起来。还没准备干点啥,一眼就看见倾倒沙发后头躺平摊在地上的人。倏忽间一阵闷痛袭上心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愤恨疼惜。有那么一刻,想伸手把地上的人扶起来,随即就觉得有那种想法的自己简直贱透了,不打死就算心善!站在原地看着林峦心里难受的要死,干脆眼不见为净。摔门,走人!
林峦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脑袋里嗡嗡响,鼻腔里的血块已经凝固,整个儿塞住,只能张大嘴呼吸,肚子那块儿也一抽一抽的疼。拽着沙发努力了几次,没爬起来。于是就放弃了,就那么摊着。
活该。
然而
好像有哪里不对
细细回忆与丽萨见面的过程。强烈的生理反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明明远远看到姑娘了,按理说要是反应,这时候就该有反应。没理由直到走到面前,突然之间才有吻她的冲动。想当初和平湛,他还没到床前,只是远远听到他脚步声,心里就砰砰砰跳的厉害,那种渴望见面,渴望触碰,渴望时时刻刻在一起的心情,和面对丽萨时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