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到,明远还记得这种小事情。俞贤想着,心里不免又有些触动。
愣了好一会儿后,他才自怅然中回神,垂眸应声:「是啊……难为你还记得。」
「子齐。」明远沉声,眼灼灼地盯着俞贤,将手提起、掠过俞贤耳际。
俞贤目光微滞,心下起了犹豫,可最后,他只是紧绷起身体,并没有如以往般地选择避开。
见状,明远的指尖才贴上俞贤的颊,轻轻地抚触着,并低声说到:「我不爱听你这般说话,彷佛是在怪我,委屈了你。」
「是我说错了话。」俞贤大方坦认,却也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你是明白我的人,然而明远,我希望你也能多注意些。没外人的时候,别总将你对一般小倌们的态度、言词,用到我身上。」
「我……也不爱听。」
听俞贤用同样的话回刺,明远手一顿,眼中刹时透出不快。可看着俞贤无波的墨色眸光,明远不悦的心绪,仍是渐渐地平顺了下来。
对待和俞贤有关的事情,明远大多会选择更加地包容。
因此,他轻叹着放下手,面带无奈地道:「是我说的不对,我对你……总是有些心急。」
俞贤没有回应明远直白的吐露,只是转开头,从帘中缝隙向窗外头望。当然,他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待到了位儿,两人离了轿后,明远在俞贤询问的目光下,道:「走,进去吧。」
而俞贤看明远说得认真,像是真有门道,便点头,跟在明远身后进了悦来楼。
进楼以后,只见明远给掌柜的递了一块牌子,掌柜便招来最近的小二,让人领着他们向楼上走。当两人上了三层后,便换了三层的人接着领路。
俞贤和明远顺着廊道、折了几次弯后,终于走到最里处的一个小间。
间里放的是一张矮方桌,两人寻了正对的两个位子落座后,小二便放下一份菜谱,俐落地收拾走没人用的碗筷。
「想吃什么?」明远将菜单推至俞贤面前,笑问。
俞贤这回倒是没和明远针锋相对,看了几眼,便将菜单推回给明远。「点个清蒸鱼吧,其他你决定就好。」
「行,那就上清蒸鱼、炒竹笙、南煎丸子、烩鸭丝、炸……」
明远熟练地点着菜,而俞贤则探手抓起酒壶,斟上两杯清液,顾自浅啜。
待小二确认了明远所点菜肴,暂且离去后,俞贤才放下酒杯,开口:「没想到,你在这儿有门路。」
十三
「你也猜得到,这门路是倚谁而来。」明远拿过酒壶,替俞贤满上后,举杯道:「贺新春。」
俞贤持杯和明远轻碰,一声清响后,两人仰头饮尽。
「我不明白,你为何如此信任那位。」俞贤随口开了个话题,当然,这话题出自他这一年的观察,亦是他意欲知晓的事。「你就不怕,过后成为他人的魁儡?」
「不用担心。」明远摇头,十分肯定地说:「绝无可能发生此事。」
俞贤蹙眉,他不晓得明远如此确定的原因。在他看来,明远太过倚仗荣国公,就算最后真仗着荣国公的势力,成功谋逆、坐上皇位,最后也必然得扛着荣国公的高压,处处被制肘。
若是再多考虑一些,俞贤甚至认为,明远谋逆后能否顺利上位,都是件难说的事情——那日他所见到的荣国公养子「冀明礼」,就他从手下人粗浅的查探结果来看,亦不是个好相与的人。
「原因呢?总不会是忠心义胆的那一套吧?」俞贤续问:「如今我和你是绑在一块儿的,光是那么一句不用担心,可不能让我消去忧虑。」
「忠心义胆,有何不妥?」明远转着青铜杯座,满带笑意地反问俞贤:「若你是为我担心,我兴许会乐意与你分说。」
俞贤神色不自然地僵了会儿。「……盛明远,你别总寻机会来勉强我。」
「岂敢。」明远耸肩。「不过是忍不住试探,想知道你对我的感觉,究竟到了何等程度而已。」
「无聊。」俞贤冷着脸说到,没一会儿,却是忍不住低笑出声。
明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片刻,才带着疑惑问到:「怎么?有什么好笑的么?」
「没什么,不过是想开了。」
「想开什么?」
俞贤学着明远的样子,瞧了明远一会儿,才装起正经地说:「我想想才发现,我根本不用太担心你和那位的关系。若你真的成事,且那位也不打算掌控你,那我自是能过得舒心顺意;若你成事了,却为他人做了嫁衣,那对我来说似乎也不是件坏事,指不定到时候,你还得仰仗我许多。」
说到这儿,看见明远因他的话略显错愕的神态,俞贤脸上的正经再也没法子维持。
「瞧你这模样……」俞贤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明远,你可别真有一日翻船,最后得赖着我。到那时,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不会有那天。」明远无奈地回到,对于俞贤的不敬,却没有生出不快。
一年了,他着实难得,能够再次得见俞贤放怀的笑颜。
他光看都觉得不够了,又怎会在此刻,因俞贤的放肆而心起郁愤?
只可惜,俞贤的开怀并未维持太久。当俞贤注意到明远目光后,随即被明远目光弄得浑身不自在,因而敛起笑颜,恢复一贯平静的姿态。
「子齐……」明远起身,绕过方桌来到俞贤身畔,蹲跪在地上,自背后轻环住俞贤后,在俞贤耳际低道:「你可知道,我就喜欢你方才自信的模样,那般的意气风发……才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