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鋆回家洗了澡,累得脱力。倒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出活动,脑细胞还在兴奋的状态,他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四点,就醒了过来。翻身再睡,竟没了睡意。
十二月二十八号了。
他索性打开电脑,在网上瞎逛了一通,发现没什么新鲜事可看。于是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个存在文件里很久的网站。真的很久了,有多久?如果那是一本书,如今肯定是落满了灰尘,就是这么久,路鋆这样想着。
他看到这个网站的主人,还是如同从前一样,每天一张照片,更新着自己的生活。他就是这种守着规矩做事的人,从前是,现在还是,内心强大到能够不受外界的影响,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活得如此潇洒,如此没有顾虑吧?
黑暗的房间中,他透过电脑屏幕审视着孟焕之当下的生活。他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甘心停在一处,于是各地跑。学校有假期的时候,他就从纽约曼哈顿出发,到费城、到华盛顿、又一路西进,去亚特兰大。
关注他网站的访客越来越多,光看飙升的访问量和留言数就能知道,他的照片比大学时代还要受欢迎。他偶尔还是会拍客片,只不过只供少部分生活在曼哈顿的同城朋友约片。
路鋆不愿承认,孟焕之刚刚离开的那段日子里,他确实特别留意自己的手机。他隐隐中存在着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孟焕之到了纽约之后,总会以某种方式联系他,电话也好,邮件也好,但是孟焕之没有。
如果自己不找他,孟焕之也不会主动联络他。就像那一晚,如果不是自己主动,就不会有后面那个更深入的亲吻。从头到尾,孟焕之只在最初的时候与他搭话,简简单单问了他一句:你的一班的路鋆吗?然后就立定不动,路鋆向前一步,他就跟着回敬一步。
可是心中另一个声音又明明白白地响起:Five for fighting也好,包心牛肉丸也好,孟焕之用了那么多线,才努力把他们两个人连到了一起。是他自己想要自由,不想被线勒死,所以才任断了线的风筝飞走,连脚都不踮一下。要怪谁?——谁都怪不了,这不是他们的错。
盯着屏幕的眼睛越看越干,两眼胀痛。
路鋆在孟焕之最新更新的一张照片下面,匿名留了一句话:「生日快乐。」
留完话他才发现,如果这个网站就是孟焕之生活的全部,那在这一刻之前,自己原来从未进入过他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路鋆还是任劳任怨地从床上爬起来,昨晚没睡好的眼睛下面挂着两道黑眼圈。他洗了澡,换了一套简约的小西装,用发胶特意打理了乱七八糟竖着的头发。
到活动现场之后,就忙着和同事一起确认会场里的所有安排。等到有媒体陆续到场,他又叮嘱新来的实习生仔细接待,核实清楚再放进会场。
这是他正式入职以来参加的第一个大活动,Mandy信任他,因此很多环节都交给他负责。他也不敢轻心,会场里的一切都一一仔细确认,保证做到最好。他做事的智慧和态度,Mandy统统看在眼里。
要说她是他的伯乐,也一点都不为过。
路鋆刚到公司,还在做小实习生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这个女上司精明又能干,久而久之却发现,天底下聪明人总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知道自己要什么。
公司有关她的八卦早也不是新鲜事:当初只身一人来上海,为了这份事业,放弃了放在眼前的感情。如今人到三十,事业做得有模有样,身边陪她的那个人却早就不在了。但她却不觉得可惜,有舍有得,放弃哪一件不是可惜?只求自己无悔就是了。
活动结束之后,Mandy开着车兜到会场正门,看路鋆正站在门口,“去哪?载你一段?”
车上,这个女人云淡风轻地长叹一口气说:“最后一桩案子终于也圆满了。”
路鋆接话,开着玩笑说:“不过像NILTON这样的金主,我巴不得明年再多几次活动。”
Mandy打了灯转弯,没什么来由,突兀地问:“愿不愿意明年跟我一起去香港?”
路鋆这才听懂她刚才所说的“最后一桩案子”是什么意思,“你要走?”拿完年终奖,就是跳槽高峰期,每到年末年初的时候,人心总是特别不安分。
“不是你说,像NILTON这样的金主,怎么能放掉?我不走,申请调回香港office而已。”
“回去升大区MD?”
“如果真有这种美事就好了,”Mandy故意耸肩,委屈说:“职位呢,还是那个职位,只不过这次是非走不可。”
听到后来才明白,原来选择回香港生活,并非只考虑了自己的事业。这一次,更多是因为一个男人。
之前离开香港,现在又要回香港。这么好几年,就为了兜这样一个圈,值得吗?
Mandy说值得,很值得。
路鋆望着车窗外,中山北一路下午三点空落落的街景有点萧条,“你回香港是回家,带上我算什么?”
“因为香港适合你,也因为我想继续让你和我一起做NILTON。到了那边,做的就是整个大区的业务,你说会不会挣多一点?”
“……”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生活在别处的人,生活对我来说永远是here and now,只不过我需要保持‘动’,保持新鲜的触觉。我猜你也是,你不是甘心一辈子待在一个地方的人。到了香港,要是你做得不开心,大不了再申请调回来,一两年而已,不过是一眨眼的事。到时候,这个圈子兜得值不值得,你说了算。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二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