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他好像不是躺在冰凉的地上,他身下似乎是柔软的床铺,而且周围有声音。
老爷,夫人,小的们要给大少爷装敛,您二位还是先回避吧。
恩,这交给你们了。
是,老爷慢走。
接着一阵脚步声匆匆离去。
快,趁大少爷身体还热乎着,赶紧换上殓衣,要是晚了,可就不好换了。
张梓瑞感觉有人开始七手八脚的脱自己衣服。心想,糟了这些人说的大少爷不会是他吧?但这又是怎么回事?他还没搞清楚状况,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脱了,有人开始解他裤头。
这怎么行?听声音周围不少人,其中还有女人吧,在众人面前赤身露体那怎么行?张梓瑞焦急的想要睁开眼,或是动动身体。但仿佛梦魇一样,意识清晰,就是身体不受控制。
大~~大~~少爷,好~~好像喘气了。一个颤抖的声音,惊恐万分。
屋内众人动作一滞,突然觉得一阵阴风吹过,汗毛直立。所有人都不自觉的往躺在床上的大少爷看去。此时已接近傍晚,室内光线不是很好,只见床上之人脸色惨白,惨白的有些渗人。
你可别瞎说,大夫都说大少爷没脉搏了。这时一人大声呵斥,不过明显底气不足。
啊~~鬼啊。一名丫鬟尖叫一声,扔下手中的木盆跑了出去。
只见这时众人原本以为已经死了的大少爷,已经睁开眼睛看着他们。接着,室内惨叫连连。
啊~~大少爷诈尸了。
啊~~救命啊,鬼啊。
啊~~大少爷,您安息吧,别找小的。
一时之间房内乱作一团,有人跪地抱头,做鸵鸟状。有人惊慌失措地往外跑。
张梓瑞疲惫的看着这一幕,觉得十分可笑。但是此时他连笑得力气都没有,刚才努力睁开眼,就似乎用尽了浑身力气。
胡闹,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何来鬼怪一说?这时屋外,传来一阵呵斥。
管家,可是大少爷突然就睁眼了。尚有一人胆大一些,上前回话。
随我去看看。许是管家胆大,且年纪大了见多识广,带着人进来了。只是他身后那些人一脸惊恐,畏畏缩缩。
张梓瑞等管家走到跟前,才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我还活着。努力说完这几个字,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快,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少爷没死。还有快去把大夫请来。管家吩咐完小厮,又对边上的小丫头喊道:还愣着干嘛,还不给少爷把衣服穿上,担心冻着少爷。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最后老大夫看了之后,确认大少爷确实未死,只是需要好好调养。先前大少爷许是岔了气,所以才会突然没了气息,对此老大夫十分惭愧。话虽如此,可老大夫心中却十分诧异,之前明明是连脉搏都没了啊?难道是自己老了,脉搏微弱没把出来?
老大夫给张家看了这么多年的病,张老爷,张夫人并没有责怪他。对于张大少的死而复生,张老爷夫妻也没太大情绪。
张家刚挂上的白纱,被摘了下来,一切恢复如初。
被关在柴房的温奇文再次被带到了这间卧房。
这是你相公张梓瑞,张家大少爷,他现已无事,还需好生调养。你就留在这照顾他吧,这也是你应尽的本分。带他来的人撂下这句话,就带着屋内的其他人像被鬼追一样走了。路过他身旁的人都会像避瘟疫一样避开他。
这一切的转变来的太突然,原本死了的人又活了,原本以为要殉葬,成了照顾病人,这一切都让温奇文有些措手不及。他坐在床沿,看着躺在床上的人。
只见他还是那副苍白的模样,不过紧抿的薄唇有了一丝血色,呼吸微弱,却十分平稳。这人以后就是自己相公了,温奇文有些恍惚的看着张梓瑞。
不一会,一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
少夫人,这是大少爷的药。小丫头说着慌慌张张地将药碗放在桌上,转身就跑了。大少爷这死了又活的,怎么都觉得邪乎。
温奇文无奈,起身走过去,端着药碗坐到床沿,舀起一小勺药汤,吹了吹,喂到张大少嘴边。
已经昏迷的张大少哪还会吞咽,一勺喂进去,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温奇文找来布巾将药汁轻柔的擦拭干净,然后将布巾垫在他颚下。强行掰开张大少的嘴,一勺一勺把药汁灌进去。就是流出来的多,喝下去的少。
喂完药,温奇文洗了洗已经被药汁打湿的布巾。他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和发束,端着污水走了出去。木盆有些重,他也不知道把水倒哪,见四周无人,索性倒在回廊边的花圃里。
他想着在打盆热水,于是端着空盆四处寻找灶房。路上也遇到个把下人,只是别人见到他都绕着走。张家是镇上的大户,即便在县城里也是数得上号的。不过再怎么说也只能算是乡下土豪,宅院修得再好也不会大得离谱。一向在山里四处奔波的温奇文方向感极佳,没过多会就找到了灶房。
他刚想跨进灶房,听里面隐隐传来说话声,他顿住脚步,侧耳倾听。
厨房内,一名年轻的小媳妇正做在灶前烧火,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在收拾灶台。两人手上没闲着,嘴上同样也没闲着,编排起主人家的事来。
白嫂子,听说大少爷死了又活,你说邪乎不邪乎?现在大家都不敢去大少爷那了,总觉得阴森森的。
瞎嚷嚷什么?大夫都说了那是岔了气,所以一时才没了呼吸。
反正我觉得邪乎。
咳~~温奇文咳嗽一声,打断她们的闲聊,这才走进去。
屋内两人有些吃惊的看向他。
两位嫂子好,请问还有没有吃食,我还想打些热水。温奇文客气的询问。他一整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前不觉得,现在忙活完了,感觉饿得难受。
在灶台上忙活的媳妇停下手边的活。吃食还剩点馒头,热水那边锅里有。边说着,边从蒸笼里拿了两个馒头递给温奇文。
谢谢,嫂子。温奇文接过馒头,揣到怀里。打了一盆热水,端着走了。
挺乖巧的孩子。年轻媳妇看着离去的温奇文喃喃自语。
那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灶台边的妇人接话。
温奇文回到房里,就这冷茶把馒头吃了。他吃得十分香甜,这样的白面馒头,他吃过的次数五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吃饱后,他洗了把脸,趴在张大少爷床边迷迷糊糊睡着了。
此时的张梓瑞在做梦,他做了很长很长一个梦。一个梦,梦完了一个人短暂的一生。而这个人就是他这躯壳的主人,与他同名同姓的张家大少爷张梓瑞。此时他总算明白,他的机缘在是什么。不过他这是夺舍重生?
☆、病鬼废渣
张梓瑞,张家大少爷,幼时丧母,与父亲、继母感情淡薄。张老爷夫妻在吃穿用度上虽然不会短了他,但是对他也没多少感情。张大少从小身体不好,但是为了得到父亲的认可,另眼相待,他一直努力读书。他天资聪颖,十六岁中了秀才。但也因过于劳累身体垮了下来,这一病就是两年,且越来越严重。最后卧床不起,大夫诊断已是油尽灯枯。
张老爷虽偏疼继室生的小儿子,但大儿子也是他的儿子,而且还是嫡长子。他也不忍看着这孩子孤单一生无人陪伴,于是想找个家世清白的农家女冲喜,给儿子殉葬。只要多给些钱,多得是穷得快揭不开锅的泥腿子愿意。
张夫人知道后撺掇着张老爷说不如找个八字好的双儿,一是双儿力气大些,也好照顾张梓瑞,肯定要比下人精心些。二是双儿体质要比女子好,冲喜更合适。三来双儿地位低,殉葬更安全。
张老爷对此事也不是多上心,又觉张夫人的话也觉得颇有道理,张老爷就点头同意,并将此事交由张夫人办理。于是张夫人欢喜的去办了,最后找了温奇文。
亲事确定之后,一向嫌弃张大少晦气,很少踏足他屋内张夫人,兴高采烈的去探望了难得清醒的张大少。
瑞儿,你身体一直不好,你爹给你定了一门亲事冲喜。你爹也是为了你好,给你定了个八字不错的双儿,以后有他照顾你,我和你爹也能放心不少。张夫人语重心长的对半卧在床上的张子瑞说着,一副慈母的样子。
母~~母亲,我已是将死~~之人,何必再拖累别人。而且我好歹也是堂堂秀才老爷,如何能娶一个双儿。张大少说完这番话已经是气喘连连。对于这事他不只没有任何惊喜,一身读书人的迂腐和傲骨,让他觉得屈辱。他是张家的长子嫡孙,也是有功名的秀才,如何能娶一个双儿。
这让他以后如何在张家立足,如何面对同窗。不行,他不能娶个双儿,遭人耻笑。
这事你父亲已经定下来了,后日就给你们完婚。你爹也是为你好,你也别倔了。你好好休息,娘这就去给你准备婚礼。张夫人说完,风风火火的走了。
张大少阻挡不及,气急攻心晕了过去,病情加重。他就这样浑浑噩噩的熬到成亲当日,一早仆从给他换了喜服,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恍惚间他听到下人窃窃私语,他已经到了大限,那双儿是要给他殉葬的。接着他听到了鞭炮声,张大少知道,那双儿已经进门,一时气急,本就已经不行的他,就这样撒手人寰。
张梓瑞如同旁观者,看完了张大少用生命演绎的一生。虽然感谢他这副身体让自己得以重生,但也嗤笑他的迂腐。不过那双儿也确实可怜,被家人卖到这样一个人家,给个厌恶自己的人殉葬。
张梓瑞感叹完,嗤笑一声。果然啊~~有后娘就有后爹,那张夫人还真是好算计。张大少娶了双儿,死了那也没什么。不死,以后名声也不好听。不过这世界的双儿还真是一群奇异又可怜的人。
算了,既然他接收了这个身体,自是要接收他的一切。既然那双儿已经成了他的妻子,那以后好好养着,相敬如宾便是。
趴在床边的温奇文睡得不安稳,他在做噩梦。这一天他经历太多事,又是生离、又是惊吓、又是悲伤~~情绪几番起起落落,于是夜里做起了噩梦。这也难怪,即便他再坚强、早慧,也还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遇到这么多事,承受不住也是正常。
梦里他的家人都不见了,周围一个人也没有,白茫茫一片。无论他怎么喊叫,都无人应声。
有人吗?阿父,阿武~~
有人吗?
他心里害怕极了,怎么也走不出这片迷雾。他喊着喊着,迷雾中出现一个隐约的轮廓,模糊间他可以十分确定那是他的家。他高兴的往家里跑去,但是不管他怎么跑都跑不到。
他就一直跑啊跑啊,终于他离家越来越近,就在他满脸喜悦,快要接近家门的时候,猛然间他的双臂被人钳住。
你想到哪里去?你还得给大少爷陪葬呢。
两个青面獠牙的恶鬼扭住他的胳膊,让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