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他怎么能一样呢,阿元是白家未来的……”话开了个头,忽又觉得失言,自己跟一个客人说这些做甚。遂摇了摇头,道:“太晚了,小公子还是回屋吧,会着凉的。”
洛玄还未来得及说个“不”字,这人就径自跃上树,拦腰夹住这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家伙就往客房的方向御剑飞去。洛玄惊得直挣扎,那环住自己腰的胳膊看似纤细却有力得很,纹丝不动。只几个眨眼的功夫,洛玄又被稳当当地放了下来,正对着自己客房的门惊魂未定。再一抬头,只见那少年在屋顶逆着月光朝自己看了一眼,嘴角微微一扬,便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
“喂,你!”被强行掳了回来,洛玄惊诧之余有些不服气,冲着那背影喊了两声又怕惊醒这满院的宾客,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觉得那少年应当走远了,又悄咪咪抬腿就想跳上房顶。刚起了个身,就见房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条缝,当即一个踉跄,迎面就撞上大师兄错愕的脸。
叶岚半夜醒来本是迷迷糊糊的,无意中瞥了眼旁边的床位,那本该躺着个小人儿的铺上空空如也,只觉得恍若一盆凉水浇上顶直接惊醒了过来。披起衣服床下房梁地找了一通,哪里都不见人,顿时三魂丢了七魄,回头望见师父还在熟睡,忙蹑手蹑脚想去寻人。岂料方一推开门,就见洛玄半只脚离了地一副欲乘风归去的样子,简直想当场给这祖宗跪下了。
叶岚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洛玄,生怕他突然就飞了去,低声道:“十三,你大半夜的去哪了?”。
洛玄自知理亏,耷拉着脑袋任由他把自己拎进了屋,可怜兮兮地双手合十,道:“我错了师兄……我只是睡不着,出去逛了逛。你,你别告诉师父啊……”
天心道人不会责打洛玄是不假,揪着他耳朵训上半个时辰话也是够受的了。叶岚也深知师父唠叨起来的功力,哪里敢告诉他,屈起食指弹了弹洛玄的脑门微怒道:“再有下次,让师父关你一个月禁闭。”
洛玄见过了关,眨了眨眼,一溜烟钻进了被窝。循规蹈矩地闭上眼,满脑子却还在想着那月下的池塘、鲤鱼、柳树、亭子……还有那屋檐下洁白如月的少年。
余下半夜,倒是睡得安稳。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肥忆杀
第16章 初见其三
鎏月宴的第二日,便是论道试剑。
洛玄前一夜折腾了半宿,理所当然的,这天清晨熟睡得如死猪般,硬是被叶岚连拉带拽地拖下了床,整个人软趴趴的,眼皮都抬不起来。闭着眼慢吞吞地穿好中衣,叶岚稍不注意,他又是扑通一下仰躺了下去,口齿不清地央求道:“让……再……睡会儿……求你……”
天心道人早已洗漱完毕,见状皱着眉望了眼叶岚,后者忙解释道:“小十三昨晚好像失眠了,也不知睡了几时。”
这话一半是撒谎,而且是脸不红心不跳地替洛玄撒了谎,隐瞒了他私自夜游的罪行。洛玄迷迷蒙蒙听见了,内心悄悄给大师兄比了个拇指。天心道人闻言,也不再强求,对叶岚道:“罢了,反正也不会让他上场比试,随他睡吧。岚儿,你好好准备一下,我们虽然是来应付的,也不能太失了面子。”
“是,师父。”叶岚忙应下,师徒二人窸窸窣窣收拾了一阵,给洛玄掖了掖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陆陆续续的,院子里各家各观的人都走光了,四周清净下来,只偶有麻雀路过叽叽喳喳叫唤几声。无人打扰,而洛玄这回笼觉睡得却并不踏实。他先前是万分期待这论道试剑的,后来被师父告知不允许上场着实失落了许久,只能安慰自己看看也好。现虽是四肢沉重、困意席卷,心里想去参与的念头却在这满身疲惫中逐渐发酵了起来,神识半梦半醒间似乎已飞去那现场许多次,着实心痒难耐。
终于,内心的执念战胜了疲乏,洛玄挣扎着睁开眼,迷茫地望了一阵,狠狠揉了几把脸颊,那白嫩的脸蛋直被自己磨得通红才勉强清醒了些。翻身下床CaoCao洗漱了一番,对着一面小铜镜整理好着装,又左右转了两下觉得满意了,才抓起床头自己的佩剑,冲出了屋。
不知这觉睡了多久,担心自己错过太多,洛玄行得匆忙,一路小跑着往记忆中昨日那大厅的方向而去。路过一转角时,四五个莺莺燕燕的侍女也恰巧有说有笑地从另一边拐过来。洛玄眼看就要扑进这些姑娘怀里,立即反应迅速地脚尖点地旋了个身,险险绕过,脚步不停地边回头连连道歉:“姐姐们对不住对不住啦!”
那几个侍女本在好好的走路,却差点儿被撞个满怀,俱是吓了一跳,先是有些恼了的。转身欲嗔怒什么人如此莽撞,却见是个标致的小公子,那孩子气的小脸白中透粉,带着孩童的圆润,满是歉意。对着这样一个小人儿是怎么也生不起气了,一人认出了洛玄,笑道:“这不是天心观的小公子吗?慢点慢点,你走错路啦。”
洛玄一听,刹住了脚,又蹬蹬两步跑了回来,仰起脸问道:“论道试剑不在昨日的地方吗?”
几个侍女掩唇嘻嘻笑了一阵,方才那人又道:“在屋里比试,弄坏了陈设,夫人可是要心疼的。”
“那……那,还请姐姐指路。”洛玄忙后退半步,真挚地作了一揖。侍女们瞧了,只觉得这孩子活泼又懂礼,可爱得紧,纤手一抬便指向那后山的方向,道:“那处山顶有个空地,咱们老爷为了这次鎏月宴特意造了座论剑台,你过去就能见到啦。”
洛玄又是一叠声道了谢。望了望那巍峨的山巅,这要是用跑的约莫等他到了那儿也什么都结束了。待那几个侍女走远,他小脑袋瓜里天人交战了好一会儿,小拳头攥在胸口似是给自己鼓了把劲,终是下定了决心般,小心翼翼地御剑腾起。
洛玄并非不会御剑,若只是一两层楼宇的高度还是得心应手的。但那姐姐所指的山峦高耸如云,半山腰隐隐还有仙雾缭绕,看了令人心惊。一边担忧着被师父见到了难免又是好一顿训斥,一边也有些害怕,这要是脚底不稳掉下去……
想着便已经升至半空,洛玄忙使劲晃了晃脑袋赶走这些不祥的杂念,睁大眼紧盯着远处郁郁葱葱的山巅,不敢分心。
他有些紧张,始终绷着身子,平平稳稳地前进着。眼看距离那山顶已不足一里,隐约似乎都能听到年轻弟子们吵吵嚷嚷的欢呼声了,洛玄攥得手心冒汗的小拳头总算放了下来。
而心头这一松,洛玄低头吐出了口气,不经意间就望了眼脚下。
此刻已接近山端,底下茂密繁盛的树丛在洛玄眼中都已覆上了一层白茫茫的迷雾,看起来深不见底,似有数百丈高,山脚那些高大的古木都只余下密密麻麻的小点。只看了一眼,洛玄便觉得头皮炸了开来,心中骤乱,小腿顿时软了半截,剑尚踩在脚下,整个人却立刻在空中摇摇晃晃了起来,像个断线的大纸鸢,眼看着就要坠下谷底。
到底还是个孩子,洛玄稳不住身形便更加乱了阵脚,心中越急越糟,耳边只余下呼呼风声,一时间连惊叫都吓得忘了,一张小脸惨白兮兮的,满是惊恐。
慌乱中,洛玄只觉一股大力从背后使劲一拽,衣领骤然收紧,卡住自己脖子猛地一勒差点没喘得上气。继而身子一轻,那人竟是把洛玄拎了起来,稳当当地提到了自己剑上。
“咳、咳……多谢……”恍若劫后余生,洛玄站稳了脚跟,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胸口,看着那不幸坠入深渊化作一点银光的剑心有余悸,道谢的声音都打上了颤。满怀感激地看向自己的救命恩人,洛玄定了定神,又是惊道:“白、白家哥哥?!”
救了自己一条小命的正是昨夜把他拎回屋的那人,此刻一手抓着洛玄一手负在身后,那清秀的脸上波澜不惊,浅棕色的眸子清澈见底,望着他淡然道:“不会御剑就不要飞这么高。”
洛玄红着脸想反驳两句,又想到方才自己在空中扭来扭去的狼狈样都被这人瞧见了,自暴自弃地咽下了滚到嘴边话,改口道:“我……嗯……你、你怎么会在这。”
“那些人比试不知分寸,姬家小公子姬子兰不慎被打伤,我送他治疗去了。”白澄也不隐瞒,讲到此事眉头微皱。
姬子兰,约莫就是昨日宴席上家主身旁的小少年吧。洛玄不懂这些人为何这么做,但任他都看得出来摆明了就是在欺负姬家,欺负家主年轻、根基不稳。想着,心里有点打抱不平,胡乱“哼”了一声。
白澄轻车熟路,御剑飞快,两句话的功夫二人已经稳稳落在了论剑台外围。
台上一蓝衣少年与一粉衣少女斗得正酣。蓝衣少年步步紧逼,剑气携着四溢的灵力朝那少女劈头盖脸而去。少女起先还步履轻盈地左右躲闪,粉色衣衫在台上随着剑气翩舞,美不胜收,渐渐的,便有些招架不住,没一会儿剑便被打得脱了手,败下阵来,台下的同辈们立刻为那少年爆发出一阵欢呼。
洛玄担心会遭到师父训斥,到场后并未立刻去寻他们,反是一直跟在白澄身后,随着他在人山人海里穿梭,小小的个子几乎被淹没得没影了。白澄走了几步,见他还跟着自己,艰难地在人堆里挤来挤去,只好停下来等他,揶揄道:“怎么了,救你一命想跟着我以身相许吗?”
洛玄还不太明白什么叫以身相许,只管摇了摇头,诚实道:“我怕师父知道我自己御剑过来会骂我。”
白澄失笑道:“你昨夜不还说不怕师父?”
“这不一样的!”
白澄望向他。洛玄想了想,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支吾道:“不一样的……”
认命地叹了口气,白澄招招手也就随他跟上了。不一会儿便到了白家的座处,白澄走上前附在家主耳边说了两句,白晏闻言点了点头,回首朝洛玄客套地笑了笑,道:“你是,三殿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