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姬二家近年来一贯交好。关家虽也是个排得上号的名门,可如今谁都知道这姬家如日中天,巴结都来不及,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是以无需通报,家仆立刻将门口一行人迎进府,安排进会客居好茶好果地奉上了,家中主人这才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其余四人默不作声,深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狐假虎威。
“不知小公子前来,怠慢了怠慢了。”
一个高瘦男子甫一进门便准确地找到了姬如松,熟络地握起他一只手,上下打量两眼,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几月不见,又长高了,哈哈哈哈。”
来人正是关家的大少爷关文,自老家主去世后已经顺理成章地成为新任家主,容光焕发,一点儿也看不出死了爹的样子。
“关叔,好久不见。”姬如松明显对这自顾自的熟稔态度不太喜欢,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态度不冷不热,“嗯……家师听闻你家中之事,但百忙之中抽不开身,托我来拜访,请节哀顺变。”
“唉……多谢姬家主记挂了。”提及此事,关文神色才黯淡了些,叹道,“天道无常,人各有命,我也开看了。”
“嗯。”姬如松斟酌了下措辞,道,“嗯……我们来临安还未寻到歇脚的地方,不知能否叨扰几日?”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住多久都行。”关文爽快地应下来,又迟疑道,“呃,只是不知这几位是?”
姬如松指了指王氏姐弟道:“我的朋友。”
又望着洛玄与白澄,道:“我的随从。”
“噢噢噢,好的好的,没问题,都住下都住下!”这么说着,关文的目光却忍不住往洛玄瞥去,一脸的欲言又止。
到别人家里还蒙着面纱,的确有些可疑。在修士们面前露出真容其实也没什么,总不至于他们还有闲情去管俗世的恩怨,洛玄大大方方地揭下面纱,道:“关家主莫担心,我不是什么奇怪的人,只是感了风寒不想受风罢了。”
神秘面纱就这样被他自己摘下,关家主疑虑解除了,这下子倒是三个孩子面露惊色。好在他们还懂得在外人面前镇定自若,待关文将他们带往客房歇息后,才压着声音大呼小叫起来。
王菁:“既然摘下来不打紧你之前一直蒙着干嘛?!”
王莘:“前、前辈……被他们看见了真的没问题吗?”
姬如松:“……我好像见过你。”
闻言,几个人齐齐望向姬如松,王菁奇道:“你怎么又好像见过?”
“我真的见过……等等!”姬如松努力回忆着,忽而眉头一展,朝着姐弟二人肯定道,“不止我见过,你们都见过的。”
“啊?”
姬如松试探道:“你是前朝三皇子吧,被通缉的那个。”
“……”洛玄脸色变了变,没想到如此简单就被对号入座了,也不遮掩,面泛苦色,诚实地点点头。
又是一波惊呼。王菁只觉得事情一个比一个劲爆有趣,伸长了脖子,兴奋道:“难怪你一直不肯摘下来!哎,姬如松,你怎么看出来的?”
“一路走过来每个城里都有他的通缉令,想认不出来都难。”
“啊?那我怎么没认出。”
“你太蠢了。”
“……小子你找揍!”
王菁与姬如松一言不合跑去院落打了起来,王莘赶忙冲上前阻拦二人,却被左一拳右一脚的波及,也加入了混战。洛玄看着前院的j-i飞蛋打,摸了摸自己脸,转身问白澄道:“我跟画像……真的很像吗?”
白澄配合地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目光细细描摹着每一寸肌肤,直看得洛玄不自在起来,才道:“像,一样好看。”
“……油嘴滑舌。”
要命的是,竟真的有点开心。
*
打闹过后,几人正盘算着如何在别人府邸里明察暗访,关文处理完了家中琐事,又笑呵呵地赶上门来,热情道:“几位觉得这儿还合适吗?若有需要什么,尽管找我。”
倒是会献殷勤,既如此,便先从此人下手吧。
“多谢关家主。”洛玄倒了杯茶,示意关文坐下,“其实我们少爷还有些事情想与您交谈一二,不知可有空?”
关文依言坐下。姬如松这孩子不懂太多弯弯绕绕,憋了半天,开门见山道:“你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
这人先前还在让别人节哀顺变,现在又突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关文答道:“是……被人割喉而亡。”
姬如松眉头一紧:“被谁?”
“应该是那个魔头,白澄。”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了。被点到名的白澄轻笑一声,开口道:“你亲眼所见?”
“没有……但,我妹妹见到了。”
“嗯?那请问令妹见到了什么?”
关文对这人轻蔑的态度内心不满,但看一旁姬如松不发一言地也望着他,只得答道:“她那日将茶点送到父亲房中,就见到父亲已经没了气,一个白衣男子站在屋里,手中一把银扇还在滴着血……她先前虽然没有见过那魔头,但白衣银扇的特征只有那人有,况且能无声无息闯入仙府取走一门家主x_ing命的,这世上能有几人?”
关文似是回忆起痛处,捂脸道:“事后,我们还在父亲伤处发现大量的鬼气,又想到白澄曾放出狂言道要灭尽名门世家、从家主开刀……你们可能有所不知,岭南李氏的家主前些日子也去了,据说也是白澄所为……呵,再说了,连自己家都能屠杀干净的人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只能是他了。”
岭南李氏的事确实第一次听闻,几人眉头深锁,只觉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番论辞有理有据,千万个矛头都直指白澄一人,几乎是让人信了。可洛玄知道,谁都可能,不论临安还是岭南,白澄是万万不会出现在那儿的。
因为这段日子白澄一直与他漫步在千里之外的山野,捉j-i抓鱼呢。
要么有人扮作白澄的模样有意嫁祸,要么,便是有人在说谎。
洛玄调转话头,问道:“令妹可安好?”
“嗯?哦……小婉她确实消沉了好一阵子,但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还活着?!
王菁消化了半天消息,脑子终于打了结,脱口而出道:“你到底有几个……啊不是,我是说……”
王莘连忙截过她的话:“嗯……兄妹二人打点这么大的家族,想必很辛苦吧。”
关文苦笑道:“有族中前辈帮衬,还好,还好。”
也就是说,确实只有一个妹妹。
铃儿,关婉,关文,到底谁在说谎?
而后几人又聊了些不痛不痒的家长里短。谈话间,关文喝了两杯茶,推脱说还有家事等着处理,匆忙忙地走了。
待关文走出好一阵,这边三个孩子彻底炸开了锅。
王菁道:“怎么回事?我头都晕了,到底几个关家小姐?那个铃儿在撒谎吗?”
王莘道:“如果铃儿没有撒谎……那现在这个关小姐是谁?真的关小姐又是什么时候被掉包了……好乱。”
姬如松道:“难道是那个魔头杀了关家主,被关小姐发现后又杀她灭口?咦不对啊……也说不通。”
那边三人叽叽喳喳地绞尽脑汁,这边洛玄只注意到白澄自听完关文那番叙述后便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地盯紧面前的茶杯,若有所思。洛玄以为他是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心中不快,安慰道:“你无需因为这种事情生气,去会会那关小姐,也许马上就水落石出了。”
白澄回过神望了他一眼,眼神沉重,难得的提不起笑意,摇摇头:“我没有生气。只是,这件事可能……不太寻常。”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寻找一个真相。这处处针对他的事件,好像让他终于握住了一根线条,剥丝抽茧,指日可待。
关婉,兴许便是那条重要的丝线。
有客自远方来,难免要好好宴请一顿。席间,关婉便坐在关文身旁,一身锦衣。她人如其名,温婉端庄,一举一动仪态万方,毫无纰漏,是标准的世家小姐。
姬如松揶揄道:“同为世家小姐,有人真应该好好学学。”
王菁狠狠瞪了他一眼。正巧关婉端着酒杯前来,抬袖掩唇笑道:“姬公子说笑了,我倒是看王菁妹妹直率开朗,可爱得很。诸位,婉儿敬你们一杯。”
王菁突然被夸,面红耳赤,连先前对她的怀疑一下子也飘到了九霄云外。余下几人席间本就各揣心思,见谁都觉得有鬼,食不知味,见有人来敬酒便端起酒杯一饮而下——包括酒量奇差的洛玄。
这酒烈得很,呛得直冲大脑,洛玄才反应过来自己喝下了什么,面露惊恐,小声道:“十四!”
“我在,没事。”白澄说着,拿过他手中的酒杯放到一旁,“一点点不碍事,不想喝就别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