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顺带,埃迪再度意识到,他和这梦魇差不多已经认识一年了,同行也有一年。除了喝酒,梅林大多时候都顾着他,不管态度是不是过于殷切了,这家伙,对他还是很真心的。
刚巧埃迪就是最受不得别人热情地送到眼前来的好意的人。
于是,面色不改,神色不变,只不过是额外很不耐烦地拧了一下眉。
梅林刚因为这个意欲不明的细节心头一紧,就听到男人用果真很不耐烦的语气说:“烦死人,你要是不提,我都把那死都弄不下来的破玩意儿忘干净了。”
“这——都能忘吗?!不,如果是这样,很有可能是哪种特殊的魔术道具……务必让我这个最·优·秀的魔术师看一看!”
埃迪:“……”
这家伙,是不是加了几个奇怪的重音,想突出什么啊。
“啧,随便你吧。”
他也无所谓,丢下这句轻描淡写的化后,便扭头,自己走了,去的地方自然不再是之前想到的小酒馆。
梅林在后面愣了半晌,才像是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般,颇为欢喜地追了上去。
最终,是在男人的房间再见面的。
埃迪径直在床边坐下,看了一眼悄然推门走进来的梅林,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抬起了腿,似是想要把长靴脱掉。
“我来。”
就在这时,梅林突兀地说。
……
魔术师的手指触碰到了被长久束缚而变得乌黑的肌肤,许是想要细细地观察,又似是需要一点一点,慢慢靠触感来辨认,指腹停滞在那儿,过了许久才开始按压着移动。
对于不喜欢裸露出身体的男人来说,能当着人的面脱掉鞋,拉起裤脚,再忍受这个人无比郑重地半跪在身前,将苍白肤色被金色截断的单足捧在手中——已经算是很大程度的容忍和信任了。
毕竟,虽然埃迪对在自己脚上挂了快一千年的镣铐已然不以为意,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愿意把等同于某人强行给他打下的烙印展示给他人看。
“喂。”
他已经干坐老半天了。先抬起来的是左腿,他的双手懒洋洋地撑在床沿,身子向后仰了仰:“你坐着不行吗,跪着不累”
“没关系。”梅林没有抬头,目光自然也不偏移,只有犹带磁x_ing的嗓音传了过来::“这样更方便……唔,不行,稍稍有些棘手。”
“比我想的还要麻烦,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个已经不能算是做成锁链模样的魔术产物,而是更高等级的‘神器’了。给你戴上这个的人,毋庸置疑——”
是一个混蛋啊。
还是一个任x_ing狂妄到令人发指的混蛋。
请原谅梅林没有把后面的这句话说出口,也原谅一下,他居然对素未谋面的谁谁谁做出了这么无礼的评价——而这些真的是大实话。
即使没有面对面,凝视着几乎镶嵌进腕间血r_ou_之中的黄金镣铐,依旧能有如同与其傲慢自我的真正主人猝然相见的感受。
因为,对方的占有欲太过盛烈,也太过嚣张了。
哪怕不得不稍作分离,也恨不得从这男人身上撕下一块r_ou_。若是许久都得不到,见不到,那越演越烈直至巅峰的妒火,便要将他的骨也吞噬殆尽。
那家伙压根就没想过要让镣铐从男人身上脱落。
中间连接的锁链无所谓,能起到的也只是影响行动的用处,断了也就断了。
紧缚在两边脚踝的黄金制成的镣铐,制作者取不下来,将它戴上的那人也不能。谁都不能再取下了,除非,被死死咬住的男人死去。
而他偏偏,又不可能死。
哦……
这种手段都用得出来,真是厉害啊。
那股怒火似乎也烧到了只是事外之人的魔术师的心间。
梅林的观察确实尤为细致了。
他一开始就发现,埃迪扯断了左右脚铐几件的锁链后,在原本的连接处,还留下了些许没能全部断掉的凸起的刺。
当时,男人想破坏脚铐,却未能如愿。后面大概是懒得再费力了,只当做碍眼的东西不存在,那些遗留的尖刺自然也没有再处理。
男人肯定不会舒服,可长久下来,加上他自己刻意地漠视,这些不重要的细节也就习惯了,他对自己因为失血、还因为长期地磨损血r_ou_而不断结疤变色的脚踝也不在意。
但是,梅林在意。
他非常,非常非常在意。
“……你还要看多久啊”
埃迪已经又换了一个姿势了。
“麻烦的话就算了,反正取不取都这样。”
因为有些不耐烦,他神色冷淡地垂眼看来,只见魔术师的表情唯有肃穆。仿佛拖在手里,正仔细打量、触摸的不是一个大男人的脚,而是更为珍视的美好之物。
“……”
梅林的眼神让埃迪有点奇怪。
更莫名地,有种很不适应的,被从外到内尽数窥探的感觉。
不,好像比窥探还要深一些。
就像是把他整个人都盯上了。
暗潮涌动的影子就从魔术师半跪下来的身子投落的y-in影中扩散,隐隐攒动。可表面上,他眼神专注,唇边还残留着没有彻底消散的浅笑。
“抱歉抱歉,因为想要再确认一下……”
在埃迪起疑之前,梅林就面色如常地抬起了头。他还没有把男人光裸的足放开,有一只手似是不经意地捏住了男人的脚心。
“好啦,我大致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至于摘掉的方法,还得再想一想。”
他又问:“能告诉我这是什么人的手笔吗?如果知道对方的身份,就更容易找到解决的头绪了。啊啊当然啦,不想说也没关系,只是需要多花点功夫而已,没什么影响的……”
埃迪心想,怎么觉得这家伙就是在暗示一定要知道那个人是谁呢?
唔,大概是错觉吧。
因为他看着,梅林的目光又真诚了起来,眸子里全是不掺半分杂质的对他的关切。
说与不说都无所谓,反正已经让梅林看见了。埃迪漫不经心地道:“很简单,既然能查到恩奇都,那他的名字你也肯定知道了。”
“和恩奇都并驾齐驱,在那个时代名头最响亮的家伙,也就是……”
“——吉尔伽美什。”
埃迪还没有说完,魔术师低沉的嗓音就将他的话音盖过,代替他把那个罪魁祸首的名字说了出来。
出乎意料,但又好像完全不觉得意外啊。
气氛似是又有些过分压抑。
可在这一方面感知尤为迟钝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其中,也有持续时间太短的缘故。
他前一秒才觉得梅林盯着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下一秒就发现,梅林已然神色如常地松开了他,口中应道:“好的,吉尔伽美什——我记住了,这位最古之王的名字。”
“那么,这件事儿就交给我了!”
埃迪没想到梅林会如此干劲十足,嘴角不禁抽了抽:“呃,你别勉强啊,随便试试,不行就算了吧。”
梅林摇头:“既然要帮忙,当然得全力以赴啊。”
“更何况,这是与埃迪你有关的事情。”他的脸上再度出现了微笑,看向埃迪的双眼更是无比柔和。
“放心吧。”
“我会竭尽全力,一定会把这两个破破烂烂的废品摘下来。”他说。
“一定。”
*****
这天夜里,还算是做了一个比较平和的梦。
这个梦没有什么具体的情景,更没有什么死去几百年几千年的故人以熟悉的形象凝聚出身形,单纯就只有一片宁静,以及,放眼望去尽是碧绿的原野。
没有那么多与“过去”相关的痕迹,对埃迪来说,大概还能算是好事。
现实里暂时没法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躺在有浓郁青Cao香的原野里,因为现实里有两个闹腾的小鬼,即使不来刻意打扰他,却总是让他听到静不下来的背景音。
那么,梦里就很方便了。
虽然说,在梦境里还要躺在Cao地上睡觉很是多此一举,也不知道到底睡不睡得着,埃迪还是很享受这样的感觉。
他晒着梦中的太阳,吹着梦中的微风,享受了颇长一阵梦中的安逸。之后,才像是睡醒了一般,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如果把他的梦境比作一个没有窗户、唯一的房门紧紧关死的房屋,那么,悄然而至的梦魇就是来访的客人——不过,这位客人吸取了曾经的惨烈教训,没有再找死一般地擅闯了,而是乖乖地守在“门”口敲门,得到主人的允许之后,才踏足了被静谧环绕的梦中世界。
“我是来汇报进展,顺便展示成果的。”
将目光从仿若无垠的绿色海洋收回的梦魇微笑着说,不用主人邀请,就很是自觉地蹭到了他身边。
直到梅林走近,埃迪才慢悠悠地坐起。
梦里的他把平日将高挑的身形遮掩住大半的披风解下,垫在了脑后,权当做枕头。这会儿起身,也没有再把披风抓起来穿上。
他的上衣和长裤不仅颜色都是通黑,也还都是紧身的。犹有弹x_ing的布料紧贴着肌r_ou_,自然将这具身体的大致轮廓凸显得分外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