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大卫又道:“只是让他回来露个脸,你没事就过来看看,或者再把他接走,过段时间又送回来也是可以的呀。”
埃迪:“……你的算盘打得还真好啊”
大卫毫不谦虚:“还行,还行还行。”
埃迪用一声冷哼表达了自己对如此精明的大卫的鄙夷,但出乎意料,他并没有反驳。
因为那本来就是他想做的。
把耶底底亚送回去,不等于他的计划就要终止。还没有从神那里把“神宠爱的孩子”抢走,他怎么可能中途放弃呢。
至少目前为止,他的这个突来的兴趣还没有出现淡下的趋势,说不定,还能够更为长久地持续下去。
他们临走之前,安塔西亚听说王要将耶底底亚送回亲人那里,免不得依依不舍。
“我以为,王要将耶底底亚培养成您的继承人,结果还是……要送他离开啊。”
“不过,既然没有被放弃。那么,还能回到亲人身边,是一件值得为他高兴的好事。”
“怎么可能,我一开始就说过,不会一直养着他啊。好了,不要磨蹭了。”
埃迪看着安塔希娅秉着这是最后一次的想法,蹲下来给所罗门编起了辫子,嘴上说着,却没有出言阻止。
她终于不再给头发又长又蓬松的所罗门编那种粗大的一条麻花辫了,而是照着埃迪曾经随手弄的那个样子,先把白发分成三分,取三分之一编起一条。
发尾那儿向后翻折了一下,用一个银环箍住,就成了不会轻易松散的结。
安塔希娅本来是想要用金环的,因为觉得很衬耶底底亚的肤色,但想到王不喜欢黄金,便换成了银。虽然银环镶在白发间显得不那么起眼,但总体效果,看上去还是很不错。
“希望离开之后,你还会记得这里,记得帕帕拉在你心中留下的一切。”
又过了两年,十九岁,已经不能称作少女的帕帕拉执政官轻声对所罗门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期待。
四年的相处,即使所罗门对谁都是那么冷淡,可对安塔希娅而言,“耶底底亚”就是她最疼爱的弟弟,她衷心希望他能够幸福快乐。
可是,帕帕拉在“耶底底亚”的心中,真的留下了痕迹吗
就算有,可能也相当微弱。
但在这里,无论是安塔希娅,还是埃迪,都对他怀着可以让其他人分外不解的希望。
将只是作为神的工具诞生的空壳,变成有感情,有心的真正的“人”——
简直是不可能成功的空想。
可他们,就是想要怎么做。
“以后又不是见不到,我还会带他回来的。大概,隔个一阵。”埃迪又开口了。
“之前也是我疏漏了。如果决定要接下这个摊子,除了让他学会感情,其他方面,也要教一教才行。”
这也就是埃迪一听大卫委婉的要求,相当爽快就同意了的原因。
他的野心太大了,想着既然决定要做,就要做到最完美的程度。光让所罗门学会人的感情还不够,他突然生起了一个更有兴趣的想法。
所罗门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王,这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事实。那么,埃迪真正想要的就是,让学会人的感情的所罗门——彻底地脱离神的控制。
他要凭借自己的意志回应他人。
他要凭借自己的意志,成为一个英明的王。
明明还没有收到多少成效,目标倒是越来越高了。埃迪想到这里,也是不禁一笑。
这笑不是自嘲也不是苦笑,而是悄然之间,一时没能收敛住,从而让人得以窥见的一分傲慢的轻笑。
“要走了。”
埃迪从安塔希娅手里把所罗门接过来,径直将又长了个头的小鬼举起,让他们的视线可以平行。
“虽然你不是我的国民,但那些话你也听到了。所以,也对你生效。”
“要记住哦。一点都不允许忘记。这四年的时间没有被浪费,你得慢慢地,让我感受到这个愉快的事实确实存在才行啊。”
那些话……是指的什么
所罗门一开始还没有回想起来,但没过多久,莫名地,怔怔地注视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这双炽热的金瞳,他的胸口又开始发烫,像是被这双眼里永不熄灭的火焰给灼烧到了。
只有一点点,但火苗果真钻进了他的胸膛。
他明白过来“那些话”是什么了。可能,就是两年前的登基仪式上,埃利克当众发表的宣言。
——无论何时,做你们真正想做的事情。
这个“你们”之中,竟还包含了不是帕帕拉人的所罗门。
如今,宣言又成了暂时分别的提醒。
埃迪肯定不会允许所罗门轻而易举地把自己说过的那么重要的话忘记,所以,再提醒一次,务必要让他深深铭记。
“大概就是这样。耶底底亚,知道了么”
“……”
所罗门若是遵循本心,一丝不苟地回答不知道,显然会引发什么不大美妙的事情。
而他本来是要遵循本心的,但是,在说出绝对会让男人生气的那三个字之前,有一丝视线越过了男人的脸,看到站在男人身后微笑着守望他们的紫发女x_ing。
在王(大概)看不见的地方,安塔希娅不着痕迹地做着口型,教耶底底亚说“知道”。不然,下一刻这孩子就要被王凶巴巴地掐住脸了。
好。那所罗门就回答:“知道。”
埃迪:“哼。”
假装没发现这两个小家伙当着他的面耍的小心思,埃迪跟安塔希娅说了一声,就将所罗门带走了。
就如大卫酒醉后所说那般。
在帕帕拉时,所罗门可以是耶底底亚。
但是,当他离开帕帕拉,重新回到仿佛一无变化的以色列皇宫,他就只能是所罗门。
……
……大概。
就只有极为短暂的时间,他可以暂时变回“耶底底亚”。
时隔几年,回到本应该一步不离的地方,所罗门的日常生活仍然没有多少改变。
日复一日,没有半分波折。
他从早上开始待在书房独自学习,守着砖头厚的书,真的是从早一直看到晚。
期间是由仆人按时送上午餐和晚餐,踏出的每一步都像是紧踩着时间流逝的节奏,没有半分偏移和改变。
所罗门自己也生活在这一日一日毫无变化的无形的屏障里,在极其自由的环境过了几年再进来,完全不需要适应,毕竟他本身就是为这个枯燥而死寂的空间而生。
然而,这个罩子将他罩得这么死,让所以看到这一切的人不禁闭上嘴,移开眼,却无法阻止——有一个肆意妄为的男人无视这一层分明脆弱不堪的屏障,擅自闯入进来。
在某个知晓一切却睁着眼当做不知道的王兼亲身父亲的刻意纵容下,每隔个十天半个月,再长点就是一个月,隔壁国家的国王就会大摇大摆地出现在所罗门居住的宫殿中。
没有人发现,他把所罗门轻轻松松地抱起,带着这个一点也不可爱的小孩儿翻过了皇宫外围似是涂抹着浓厚y-in影的高墙。
埃迪有的时候会直接把所罗门带回到帕帕拉去,待个几天再送回来。
有的时候不会跑那么远,就带着所罗门在皇宫外面的都城四处晃荡,顺便寻找不知道有跑到哪里去的卢卡斯。
“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出来吗?”
不知道。
“哎,耶底底亚,猜一猜,今天我要带你去哪里?”
猜不到。而且,为什么要猜?
所罗门越来越发现,跟这个男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产生诸如此类的“困惑”。
“困惑”也在越发地增加。
“所以啊,就算不知道,你也要给我说句话,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
又听到了这句话。
地点是宫殿的房顶,时间则是月明星稀的深夜。
到了睡觉的时间,可所罗门却坐在房顶上——准确地说,是男人的腿上。他整个人刚好可以被男人宽厚的胸膛挡住,不会被从后而来的寒冷夜风吹拂。
但是,夜风却将更浓郁的酒香吹到了他的鼻尖。
所罗门闻到的酒的香气自然来自于紧贴在身后的男人那里。
自从被安塔希娅委婉地建议“不要带还没长大的耶底底亚去酒馆喝酒”之后,埃迪就不在身边还有个小鬼的时候去那些地方了。
他改成了自己喝自己的,只把安安静静的所罗门放在腿上。
“耶底底亚。”
“嗯。”
“我没来的这几天,你这里,有发生什么好玩儿的事吗?”
“……”
“只要你觉得有点意思,或者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什么样的事情都可以跟我说一说。来,快点回忆一下,想到了么?”
“……”
这一次的沉默持续得相当长。
埃迪对所罗门总是有着放在过去绝对不敢相信的耐心,可能是因为,所罗门是唯一一个由他来主动关照的孩子,连奥兹曼迪亚斯都没这个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