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三登时大怒,啪的将筷子往桌间一摔,破口大骂,“好个下作东西!”这怒,半真半假。当初那胡老板一来,司徒三已心有不祥。如今胡老板使出这种手段来,的确是挤兑司徒三的好法子。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一斤药Cao,你多付他几个铜板,他肯定去收的更贵的那家。
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司徒三不过刚刚起步,胡老板的药材铺子虽说不大,但,比起司徒三来,却也称得上财力雄厚。这样直接打价格战,不必说,司徒三定是吃不消的。
只要把司徒三的小生意挤兑死,胡老板依旧可以逍逍遥遥的过日子。
司徒三心里已是恨透了胡老板与司徒大、司徒二,听司徒二不停的撇清自己,“唉,我也劝过大伯,胡老板这样下作,怎么倒跟这样的人家结亲?不过,大伯怎么会听我的?反是骂了我一顿。我只得暂时虚应着他们。说到底,咱们才是亲兄弟,有什么事,哪儿能不给你提个醒呢,三儿?你说是吧?”
司徒三挑眉,板板的脸上强露出一分笑,叹,“二哥说的对,可不是么。”
与司徒二喝了一顿酒,把司徒二肚子里知道的,差不多套个干净,司徒三又送了司徒二两匹耀眼的缎子,道,“大嫂都金钗子上头了,这是大哥的本事,我就不说了。这两匹缎子,是弟弟孝敬二哥二嫂的。”送东西,司徒三也不忘挑拨一二。
司徒二将缎子抱在怀里,笑道,“那我就不跟三弟客气了。”既然老大不仁,也不要怪他不义了。
司徒三亲热的搂住司徒二的肩,道,“咱们兄弟,谁跟谁呢。一个锅里扒饭多少年,谁家兄弟不打架吵嘴,说到底,还是兄弟。”
把司徒二哄的眉开眼笑,兴高采烈的走了。
当天晚上,村里便传来了司徒大找到司徒二家,兄弟两个打的鼻青脸肿、并放狠话老死不相往来的消息。
司徒三只冷冷一笑,根本没空理会这俩人的事。再者,离间了这两个混帐,对司徒三根本没有半点害处。司徒三着急的是,胡老板不仅往上提了药Cao收购的价钱,司徒三的路引到期,找到在县衙里当差的同乡马陆去续路引时,马陆叹口气,私下悄问司徒三,“三儿,你是不是得罪人了?”八月十五,司徒三给马陆家送了半拉猪还有一筐时令鲜果。因司徒三会办事儿,马陆跟司徒三交情还算不赖。故而,司徒三一来,马陆便给他提了个醒,也是跟司徒三说一声他的难处。上面有交待,马陆也没办法。
司徒三将事大致与马陆说了,道,“陆哥不用为难,我想想法子再说吧。”药Cao收不上来,路引也没办法签,司徒三一时陷入困境。
好在司徒三是个头脑灵活之人,不过三日,他便有了一个绝好的法子。
册立东宫之后,接着便是太子进学之事。
太子的老师,昭德帝已经选好,这是极大的恩典,搁谁头上都是荣耀,再没有不愿意的。倒是为皇太子选伴读,宗亲贵族家的子弟,有上百人。当然,不是在同一天选伴读。宗亲王室的,一批选。贵族出身的,另一批选。
林腾一身宝蓝色的锦袍,他面色微黑,虽是头一遭进宫,因林腾心肠宽大,又受过他家靖四叔的点拨教导,故此落落大方,稳重坦荡,还悄悄的与认识的小伙伴们儿聊天。
林腾与崔谨然挺投缘的,两人正在悄悄的咬耳朵,兵部尚书关庭宇家的老二、林靖的死对头、被林靖称为关二括的关小二迈着步子到林腾跟前,问他,“怎么是你来?林小四呢?”
因关小二一见到林靖,俩人就冷嘲热讽的,有时还大打出手啥的,譬如关小二挥林靖两巴掌,林靖挠关小二两爪子。就为了跟关小二干架不落下风,林靖长期将指甲保留在一定的长度与尖锐度,尤其是每次见关小二前,必要把指甲修理的闪闪亮。
林腾对关小二的印象不咋地,说,“四叔身子不舒坦,就我来啦。”
关小二黑着脸问,“林小四又病啦?”怎么总是病,叫他林四丫还真没叫错,比丫头还娇弱呢。这个,要不他回家拿点补品去瞧瞧林四丫吧。
林靖没来,关小二还怪失望的。这劳什子太子伴读,林四丫不在,多无趣啊。
其实,选谁做伴读,昭德帝心里有数,很荣幸地,林腾与关小二都在入选之列,余者,还有谢国公府长孙谢长允、宜德大公主家的长子温孝宣。昭德帝教导了这些小家伙们几句,令他们拜见太子,各赏了些纸墨纸砚,便令他们回家了。太子一共八位伴读,四人一组,可以轮番的陪伴太子殿下念书。
出宫路上,关小二跟林腾打听林靖是不是病的厉害。林腾应付了关小二几句,就上了自家马车,回家去了。
其实关家与林家走动平平,关小二回家,跟母亲说要带些补品去探望林靖。关太太道,“家里这么些事,我如今哪里有空陪你去林家。而且,也没听说林家小四病的多厉害,可见并不要紧,哪里用得着巴巴的去瞧呢。小二,你先自己去玩儿吧。这马上就要给太子殿下做伴读了,多念几本书,免得到时去了宫里出丑。”
关小二是幼子,在家里娇惯了一些,见母亲不允,便有些不乐意,道,“那娘弄些药材,我自己去一样的。我跟林小四很熟的,又不是没去过林家。派上车马,我又不会丢。”
“不知道就算了,都知道林小四病了,哪儿能不去问一声呢?”关小二还振振有词哩。
关太太不大喜欢林靖,无他,男孩子打架倒是常事,年纪都小,难免的。就是林家小四,手那叫一个黑啊,上回把自己儿子险些挠的毁了容,当娘的,又是亲娘,哪儿能不心疼呢。
不过,儿子这样央求,关太太也不是个小气的,便打点了些礼物,派了车马,送儿子去了林家。叮嘱儿子晌午马上就到了,去瞧一眼就行了,别在人家吃午饭。实际上,关太太担心儿子再被挠之类的。
关小二到底世家出身,礼数周全。到了林府,关小二先去见过了越氏,奉上礼单,一幅大人样,道,“今天没见到阿靖去选伴读,我问了林腾才知道,阿靖身子不大好。我们是好朋友,我来瞧瞧他。”
关小二睁眼说瞎话,越氏常听到林靖气咻咻的说关家小二如何如何嘴巴坏,两人还干过架。不过,都是孩子,越氏不至于计较这个。而且,关小二都来了,越氏笑,“四叔在院子里歇息,我带你过去吧。”
关小二忙道,“我跟小四熟的很,不是外人,夫人派个丫头领我去就行了。”
越氏笑笑,便令福儿带着关小二去了林靖的院子。
关小二还是头一遭来林靖的院子,见这院子花啊树的一大堆,正房门外两棵有些年头儿的柿子树,如今果子满枝,一片金黄,累累的坠在枝头,压弯枝桠。到了林靖的屋子,关小二很有礼貌的对福儿道,“姐姐回去吧,我去瞧瞧小四。都说生病的人会觉着闷,我陪着他解闷儿。”
丁香迎出来,福儿与丁香说了几句,又对关小二行一礼,方退下了。
林靖的确有几分不舒坦,眼瞅着要入冬,每逢换季林靖都要小病一场,今年也不例外。故此,他也没去找舒先生念书,就在屋子里养着。见关小二来了,林靖靠在榻上,腿上压着一床厚厚的狼皮毯子。林靖并未起身,手里拨弄个小手炉,瞧关小二一眼,没啥精神的问,“关小二,你怎么来啦?”
关小二仔细望了林靖一眼,见林靖穿了一身宝蓝镶毛条儿的棉衣,雪白的风毛衬着林靖白生生的脸,就,就有说不出的顺眼。关小二觉着,林小四虽然脾气臭,但年纪比他小,个子也没他高,人也生的挺漂亮,其实,他让着林小四一些也没啥。像父亲说的,男子汉大丈夫,就是要心胸宽广些。
于是,关小二就心胸宽广了,他没在意林小四爱搭不理的调子,自发的坐到林靖身畔,说,“我听林腾说你身子不舒坦,来瞧瞧你。究竟怎么了,可好些了?”
“没事儿。”林靖懒懒地,精神不济。
关小二过去摸摸林靖的手,觉着人家林小四的手小小软软又热乎乎的,好摸的很。关小二又凑过去去摸林靖的额头,林靖打他的手,“怎么还没个完啦?”
“我看你有没有发热啊。”林靖对关小二向来下手不轻,关小二的手背都被打红了,也怪疼的。就算关小二决定做大丈夫,但是,大丈夫也是血r_ou_之躯啊,也怕疼啊。手上一疼,关小二就把要做大丈夫的事儿给忘了,刚要发火,林靖忽然咳嗽起来,丁香连忙上前帮林靖轻轻的拍着后背,林靖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的停了下来。关小二见林靖闭着眼睛缓缓的呼吸,眼角微红,带了一丝泪光的模样,那满肚子火气忽就散了,忙给林靖递了盏茶,林靖一入口就吐了出来,皱眉,“冷的。”
张嬷嬷已捧来一盏温热适口的温水,林靖喝了两口,这才安静下来。见关小二手足无措的站在一畔,轻轻的哼一声,“笨手笨脚的,站着做什么,坐啊。”林靖没什么力气,这样厉害的话,听在关小二耳朵里,倒觉着软绵绵的,便有说不出的悦耳。他也不气林靖骂他,反是重坐回榻旁,好声好气道,“对不住啊,林小四,我不知道水是冷的。”
林靖哼哼两声,表达了对关小二的鄙视。
关小二倒是笑嘻嘻地,“你身上不舒坦,得少生气,病才好的快。”
丁香捧来热腾腾的点心,笑道,“这是厨下新做的点心,我家主子忌口,不能吃。二爷若不嫌弃,就尝尝。”
关小二倒认得丁香,知道这是太后身边出来的宫人,忙笑道,“谢谢丁香姐姐。”听的林靖暗暗白眼,关二括什么时候嘴巴这般甜了。
关小二当真是陪着林靖说了不少话,到中午都赖着不走,完全把自家亲娘的嘱咐忘到脑后去。与林靖吃了顿饭,到下晌林靖要睡午觉,关小二才挺不放心要告辞回家。他又千叮咛万嘱咐的啰嗦着,“林小四,你好好养着吧,等我明日再来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