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轻施一礼,便回了将军府。
俩人不知怎么回事,大概是真给林靖的辣手给弄出了心理y-in影,还鬼使神差的与林靖回了一礼,待林靖走远,二人方回过神,心下暗暗唾弃了自己一回。想着这李秀才再辣手,也是个无官无职的,咱们这也忒礼遇了些。好吧,礼贤下士亦是美德,以后,还是要对李秀才多多礼遇才是啊。
其实,孔谢二人算是心里素质好的,如楚公子,却是险些坐下病来,他现在不要说一见林靖就条件反s_h_è 的打寒颤,就是听到林靖的名字都很有些不好。当然,此乃后话,暂可不提。
眼下必要提一提的则是徒小三,徒小三正站在三界县残破的城墙上,拧眉望向城外暂时撤退的倭匪,倭匪虽退,却并没有退远,依旧驻扎在县城外不远处。史千户捧上一张饼子,道,“将军,先吃一点吧。”
徒小三摆摆手,“我还不饿。”
史千户道,“您这一天没吃了,总得吃些东西,才能撑到援军过来呀。”
徒小三知道自己不吃不喝怕会引得底下人担忧,只是,他当真不是客套话,他是真的不饿,完全感觉不到饿。徒小三接过史千户手里带着余温的饼,咬了一口,心下却是明白,援军怕是来不了了。如果林靖知道他在这里遇到倭匪,没有不派援兵的理,现下已过六天,都未见援兵的影子,只能说明一件事,那就是,或者他派回去送信的斥侯没能回到泉州城,或者,泉州城也遇到战事,林靖派不出兵。或者,这两者,都遇到了。
徒小三不是一个过分乐观的人,他的判断,一向很准确。如果这座城不是泉州府治下的一个城墙都摇摇欲坠的小县城,而是海盐城的话,凭自己手中的兵力,徒小三起码有把握守上一月。可这座小城,实在太破了,城墙倒了,便是人墙去堵。如此,才能在上万倭匪的进攻下,堪堪坚持到第六天。
至于最终能坚持多久,徒小三自己也不晓得。
这么熬着,便又是一日。
最艰苦的并不是每日守城苦战,最艰苦的是,那些个倭匪将从旁的村里乡里搜寻来的百姓,不论男女老少,在城外悉数斩去头颅,而后,将这些人头堆成一座座的人头山。
史千户当下就恨的要带人冲出去,还是徒小三喝住他,徒小三道,“别忘了,这城里起码还有一万百姓。一旦我们这里失守,这一万百姓就是这样的下场。”
到第七天时,一直在为城中为将士们准备后勤供给的徐县令悄悄找到徒小三,私下将一封信交给徒小三,徐县令轻声道,“说这话不吉利,但把丑话说前头也没差。我是本地父母官,一旦城破,我必然殉城,这是我给家里的信。将军并非我城中官员,若有可能,请将军突围,帮我将这封信送回老家。”
这位县令年纪不大,不过三十许人,人亦生得斯文,就是那种再正常不过的读书人。徒小三接了徐县令的信,目光似是看穿了徐县令心中的悲悯与善意,徒小三目光镇定,没有一丝彷徨,他沉声道,“还未到那一步。”
徐县令似乎也受到徒小三镇定的感染,微微一笑,“我也是以防万一。其实,今天卜了一卦,是个上上大吉。”
徒小三颌首,“这卦定是准的。”
徐县令点头,“我也觉着。”他是一地父母官,必然要与此地百姓共存亡,但,这位将军并非如此。徐县令明白,如果在倭匪刚来的时候,徒小三带人突围,不一定回不到泉州城。可徒小三并未那样做,徒小三留下来,帮他们抵抗倭匪。今已七日,未有援兵。徐县令可以自己殉城,却不想带累了徒小三。
二人只是简单的交谈几句,徐县令便下去继续安排县城中事了,至于徒小三,他现下都吃住在城墙上,以防战事。有时候,徒小三会看一看星空,其实,这位徐县令当真是想多了,徒小三会尽力守城,但,当这座城不论如何也守不住的时候,他不会死守。他这一生,还有许多让他牵念挂怀之人,他不是会这座城付出生命,他还有,想不论如何,拼了x_ing命,也要回去相见的人。
只是,在能守住的时候,还是要守一守的。
到第八天的时候,史千户都有心劝徒小三带兵突围了。他们对这座城,不是没有尽心,这短短八天,便失了上千兄弟,如果再打下去,可能就真的走不了了。
正当史千户犹豫着要如何开口时,这座残破的小县城终于等来了援兵。
当远远看到一条黑线出现在天边时,徒小三心下一沉,以为是又有倭匪过来。他立吩咐史千户,做好新一轮守城战的准备。史千户史四郎说来也是出身盐城乡绅人家,因着先时崇拜徒小三,犯了牛病,死活要参军剿匪,现在也靠战功累积到了千户衔,不能不说光宗耀祖了。此时的史千户半身衣甲染血,没有星点儿五品千户的威风,但他也没有畏惧或者瑟缩,他只是立刻转身下去,传达将军的命令。
直待大军逐渐至前,徒小三才觉着,不对呀,这是朝廷的大军。再定睛一瞧,迎风招展的大旗上,浓黑墨汁写着个大大的林字,那个林字写的,张牙舞爪,威风至极。徒小三当时心中的狂喜就甭提了,整座城都沸腾了起来。
虽则援兵已到,但,接下来的战事依旧是极辛苦的战事。
倭匪在人数上颇具优势,不过,徒小三毕竟是战场老手,他的经验,远非燕、马、史三人可比。徒小三直接令旗手用旗语告诉燕马二人要如何陈兵布阵,毕竟,与倭匪这几日交战,徒小三也将这拨人摸透了,这并不是出自同一支队伍,虽则人多,却是几支队伍的组合。这样的组合,也称乌合之众。在他们战据战事优势时还不显,一旦转为劣势,必然要起内讧。徒小三也不急着将这群人一次x_ing剿杀,但,也不过两日,一大群倭匪便有溃散迹象。
关键是,谁也不愿意去做炮灰来抵御徒小三的剑锋所向。要知道,徒小三练兵可不是别个武将虚应故事,还有军中各种龌龊什么的。徒小三练兵便是真正的练兵,只要兵卒训练认真,别个配置都是份例中的最好。就拿军粮说,徒小三的军中粮Cao明显便比巡抚衙门的高一大截,这样训练出来的兵卒,哪怕老兵只占三成,新兵也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而同时,战阵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待第三天,林靖忍不住担心着人来侦测战事时,正赶上徒小三收尾。徐县令都不晓得要说什么好了,死里逃生的喜悦,剿灭倭寇的欢欣,还有这些天的疲倦、劳累、惊惧,此刻一一滚上心头,让这位县令大人流下了滚滚热泪。余者将士,却是没有丝毫纷乱,既是战毕,重伤者都抬到一畔安置,身体无大碍的,都开始收拾自己的战刀战甲,然后,归队。
直到徒小三带兵回了泉州城,闽州的兵马方施施然赶到。
饶是孔巡抚对外脾气一向不错,对着闽州将军也没有半个好脸,直接道,“泉州之危已解,不劳你们了。”直接将人撵出了泉州城。
此刻,刚回将军府未久的徒小三正睡的地动山摇,鼾声响的跟打雷似的。林靖坐在一张铺就着狼皮褥子的摇椅上,腿上搭了一张狐皮毯子,在院子里一面晒太阳一面听着史四郎说着在县城的战事,史四郎道,“将军当真是个极仁义的,那个三界县,先生不知道那城墙破的,要是座好城,怎么着不得守上大半个月呢。那县实在太破了,打着打着,城墙还塌了一段。后来我想着,这县城若委实守不住,不如就让将军带人突围,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好在,先生派援兵及时,哎,也就是将军了,换了第二个人,谁会为这么一座小城苦苦死守呢。”
林靖不认为徒小三会为一座小城牺牲x_ing命,但他也明白,徒小三会守到最后一刻。林靖笑,“所以,这才是咱们的将军啊。”
史四郎也不由一笑。
林靖自史四郎这里听到了关于徒小三守城之事,当然,后来又自到泉州城述职的徐县令说了一回。诸人所言,徒小三的形象甭提多英武神勇、救民于水火了。待徒小三养好精神,他也听了许多关于林靖的传说,传的最广的就是,林靖活剥人皮的事了。由此,林靖还得一绰号,人称,阎王李。
徒小三初闻此绰号很是恼怒,道,“谁要再这么说,都割了舌头去。”
林靖倒是无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行啦,谁爱说谁说呗,我又不怕说。”
徒小三颇是为林靖不忿,当时,倘林靖不用酷刑,如何能迅捷的问出细作。若问不出细作,如何能定出计谋大败倭匪。若非林靖迅捷的结束了泉州城的战事,如何能腾出手去驰援于他,倘没有林靖相援,徒小三纵是能逃出x_ing命,手下人马怕也要大损,更不必提如今的战功了。
只是,徒小三未料到的是,林靖这绰号还是小事,接下来,有关林靖的战功,更是令徒小三火冒三丈!
第244章
这一次,先不说活捉的倭匪头领问出了许多有价值的口供。便是剿匪数量,亦是在江南抗倭史中有一无二。此番大功,战功簿一节,自然要大书特书,倒不是有人抢林靖功劳。依林靖如今的声名,哪个不要命的敢抢“阎王李”的军功啊。
是林靖先与徒小三说了,“我本在军中无官无职,这些军功,我也用不到。不若就分给燕大郎和马三郎吧。”
徒小三知道林靖不在意这些个军功,只是,他却不乐意如此。林靖如此大功,徒小三不想委屈他,徒小三便道,“分给他们倒无妨,不过,还是莫要如此,眼下闽地的形势,咱们虽刚经一场大胜,只看这里里外外的多少细作,就晓得闽地官场如何了。一旦你让了军功,反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不若就实报上去,管朝廷赏些什么呢,你只管接着便是。”
林靖想想,倒也在理,也便应了徒小三的话。
好在,最大的军功依旧是徒小三的,毕竟,军功的计算向来简单直接,就是按杀敌数目来算。如果按这样算,林靖虽是指挥了战役,却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可话说回来,徒小三有此大胜,林靖及时的派兵驰援是第一关键原因。再加上泉州城的战事,林靖虽未上阵杀敌,却是功不可没。再加上,林靖委实不好惹,故而,军功榜上,便将林靖列于徒小三之后,其下方是燕马史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