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太子长琴因琴而生,琴通情,对人对事无不情深义重,和孤冷的神界更加格格不入。
因此遇上悭臾时,他的喜悦通过琴曲在指尖释放出来,认识季闲珺对他生出的不知名情愫,自然也是勾弦在琴间。
致使季闲珺刚一来,就听见琴曲的尾声,泠泠琴声好似谁家歌女的清吟,满腹情意绵绵。
季闲珺一笑,走过去故意一般的捏起他的下颚,直直看入他眼底。
“想我了?”
太子长琴眼一沉,嫌弃的向后仰去。
“我若说不呢?”
人是逃了,可悬丝在胸前的头发却是逃不掉的。
季闲珺登徒子似的捏起来放在鼻下,轻飘飘道:“没事,反正再过不久就可以日日可见了。”
呼吸一滞,太子长琴顾不得拍开季闲珺的手,转过头来就问:“你究竟做了什么?”
季闲珺答的分外干脆。
“欠债!”
太子长琴做深呼吸状。
季闲珺嬉笑道:“这就生气了?”松开手,习惯似的掸去衣摆拂尘,即使他早有纤尘不染的能耐,但他还是这样做了,举止间别有一派潇洒。
太子长琴眸深且静,宛若一池寒潭,潭水深处竟是格外有神,他不答话,但被这双眼眸注视的人却无法沉默,若是沉默,那么沉默就是一种罪过。
季闲珺情不自禁的摇摇头。
“你若是女子,我定然迎娶你为妃。”
太子长琴不知为什么,听见他这么说就想刺回去。
“还真是不好意思,某正是一位堂堂男子。”
“但细想想男子其实也不错,”季闲珺仿佛故意一样接上上句,噎的太子长琴哽在喉头一股气,白皙的脸颊都红了起来。
移开目光,季闲珺收束情绪的能耐是顶级的,所以哪怕太子长琴狠狠盯着他居然也没看出他刚刚的气息稍微不稳了一下。
季闲珺拍着大腿,嘴角含笑,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一定是关系不错的朋友,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亲昵。
两人在梦中相交,可谓真正的神交,言行面貌都是最真实的模样,想要骗人也因为两人所处之地的特殊,是说不得谎的,所以这交往就变得难能可贵。
像是这时,季闲珺四下扫了几眼,目光就是一凝。
“又恶化了。”
太子长琴不明所以,只觉得自己越来越轻松,可记忆却凌乱的紧儿。
有些时候知道的事,有些时候就变的不知道了,上一刻还是文雅卓越的古仙,下一刻就有一肚子愤世嫉俗。
这等面貌也是季闲珺日日和他相处以来察觉到的,当然原因自然也是晓得,甚至许多次太子长琴自己也忘记了原因,还要季闲珺亲口告诉他。
太子长琴满脸的迷惘,季闲珺当然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他指着面前山水道:“此处是榣山,可我上一次来,不记得这里有一处水潭啊。”
日新月异,季闲珺初次来的时候,深潭已成湖泊,围拢榣山而成,恰如一颗日光下褶褶生辉的琥珀石,将山清水秀统统凝固在时间之中。
而今无湖有潭,潭深千丈,静水寒凉,一尺陡崖突起升空,若立于山巅,其下有古松数枝刚刚冒芽,其余陡峭之处滑如壁镜,无处落脚,成天险之形状。
可季闲珺上一次来,古松早成茂松,粗身粗桠,遮蔽的一整个悬崖都成郁郁葱葱之态,崖下湖泊中还有许多游鱼在树荫中深深浅浅,一时露出鱼尾,一时展露鱼身,活得快活有趣。
但是这等变化还不算关键,真正的关键是崖下有一金眸水虺,千年后有缘修成应龙,飞天遁地,脱胎凡骨。
只是这条水虺在季闲珺刚到时是不存在的,只能说这处梦境的时间又倒退了,连带着太子长琴本人的时间亦是如此。
被季闲珺询问水潭的太子长琴面露茫然,他似乎有意识的发现自己周边的违和,可他就是无法把这违和跟自己联系上。
季闲珺听他磕磕巴巴的说:“一直在那里。”
榣山的水潭一向是寒的,他经常坐在此处抚琴,偶尔会拨弦掀起千丈水瀑,或者顺应静水流深的意境,让曲调如流水般荡漾开来。
可是季闲珺说这里没有一处水潭……
太子长琴突然头痛状的按住头部,指下的音调都乱了,被季闲珺扶住肩膀稳好。
眼中神色几次变动,或是恨意斐然,或是懵懂清净,或是沉静如渊,多种模样在他身上一一展现,竟是令这位仙人生出触目惊心之感。
这般模样连季闲珺都看不下去,温声出言安抚。
“无需担心,我会救你。”
此话不等落地就看到一手抓紧季闲珺手腕,太子长琴眉头紧蹙,张张嘴似乎想说话,可他自己连说什么都十分迷茫。
季闲珺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
太子长琴想问,但是脑子一片空白。
一无所知的感觉太坏,坏到他咬破口腔借助疼痛硬逼着自己回想,皇天不负苦心人,一片空白的脑海深处居然真因为他的执着蹦出一个个情景来。
太子长琴触犯天条被逐下界,永去仙籍,轮回往生皆为孤独之命,寡亲缘情缘。投胎途中又被龙渊部族工匠角离,以血涂之阵夺去命魂四魄,剩下的二魂三魄注定离散。
长此以往,哪怕是仙魂也总会化作荒魂回归天地。
梦中景致为何会变化,那正是代表时间已经不多了,等到梦中之境彻底回归远古,支离破碎的太子长琴亦会回归最原始的模样。
然而破镜尚且无法重圆,一个已经走过千年的人如何再回到千年之前?
所以因为这个小儿都知道的道理,才造成太子长琴如今模样。
千年途中所遭遇的各种人生接踵而至,左右于他,将他变得狼狈不堪,不得不向季闲珺求助。
他已经忘记自己亲口向季闲珺求助的事,一次一次求助,一次一次忘记,但是这个突然恢复的记忆中,他看到这个人屡次颔首答应他,每一次嘴角都牵起淡淡笑意,不曾一次失信于他。
一时心神大动,太子长琴从未有过的情感充斥心田。
季闲珺发现自己胸口的一副被一支骨节修长的手掌握紧,胸口略有濡s-hi,居然是太子长琴哭了,他顿时也惊了。
太子长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种模样,只顾着盯着眼前记忆不放。
像是想将他的每一次点头刻入骨子里,可是仿佛命中注定一般,记忆如同一片片雪花被卷落吹走,任凭他怎样努力也仍是消失在一片空白之间。
仿佛刚才不过是一时疏忽引起的小小奇迹,只留下相信季闲珺这么一个小小印记在起着作用。
太子长琴无神的眸子逐渐恢复生气,他眨眨眼,迟疑的抹去眼角泪水,奇怪的看向眼前小心望着自己的人。
“你说了什么?”
季闲珺仔细打量太子长琴,确认他无碍后摇摇头。
“我什么都没说。”
要救你这件事,我不想只落实在口上啊。
一边想,一边情不自禁的看向太子长琴,看出他的懵懂不知,但又不知怎么,自己居然因为这种理所当然的事情叹起气来。
太子长琴闻声看过去,好声好气道:“到底怎么了?”
季闲珺摇头:“没,你弹你的,来个欢快的曲子!”
不欢快怎么能掩饰起自己脸上的轻愁。
随着太子长琴手指开始拨动琴弦,季闲珺阖起眼睛,脑子却是一点儿没闲着。
太子长琴状况恶化的越来越快了,这是说明另外的半魂处境越发艰难了吗?
一旦梳理起来,不能亲自到太子长琴所在世界查探情况就成了计划中不可避免的风险。
季闲珺不会傻到以为一个世界只有一处榣山,梦中榣山水湄怅然,也正是说明他记忆深处有这么一处地方,是太子长琴永远难以忘怀之处。
而且正常活动的人不会成天做梦,这代表太子长琴现实中也一定是处在沉睡状态。
最近状态恶化的如此快速,连人格都出现不稳。
季闲珺不得不做起最坏打算。
不能再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这个太子长琴是怎么回事=V=
第79章
事实证明,当天时, 地利, 人和被人有心收集起来之后, 而这人还是当世极少,具有逸群之才的能人时, 整个计划在他需要的时候会加快到令人瞠目结舌的程度。
长安城的居民只觉得突然之间,大街小巷都开始流传出叶孤城剑丢了,决战将会失利的传言, 再加上这些日子出门吃个外食, 耳朵听的, 眼睛看的,全是这些神色各异的江湖人, 这消息来的就更加触目惊心。
有些人可是赌了盘口的, 而且盘口还不小!
京城本就是群雄会聚之地, 男人一多, 事情也跟着多起来。
酒色财气,只要是男人就少不了涉足其中一样。
其中赌, 往往能在一夕间决定人生命运。
或大富大贵, 或倾家荡产, 世人都能看间赌桌下的债台高筑,但偏偏对此乐此不疲。
仿佛被下了药,上了瘾, 欲罢不能!
今时今日,众所周知的决战之夜来临前, 赌桌正是最好的交流方式,怎么可能少得了?
尤其赌的是当世两大剑客,此役过后,说不得就会只留下一人,这更给人一种稀有限定的冲动,仿佛能在这场盛事之中掺一脚,那自己也和青史留名差不多了。